大理寺卿领命退下,而后便有侍卫进殿,将两人架起,摸不清状况的李美人连一句求饶喊冤都没能出口,白绾更是如同一摊烂泥,捂着脸哭得凄惨。
“去哪儿?”
侍卫正要将他们拖走,却又被姜妁开口阻拦。
“你还有什么不满!”姜妁一开口准没好事,建明帝简直忍无可忍,指着她道:“闭上你的嘴吧!”
姜妁蔑他:“儿臣不满之处数不胜数,父皇可否一一满足?”
“你……”被她一句话堵了回来,建明帝气结,将几案拍得震天响:“你简直无可救药!”
不止他怒火冲天,在这如同凌迟的反复折磨中,就连白绾也彻底失去理智。
这些年,傅长生搜罗了不少姑娘养在别庄,无一不是与白皇后有三五分相似,她是其中生得最像的,教习教授的琴棋书画也是她学得最好,无人不说她尽得白皇后风韵。
听看守她们的番子说,就连他们奉为主的傅厂督也时常看着她发呆。
白绾被捧得越发飘飘然,后来被人送到宁国公府上做姑娘教养,过惯了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日子,逐渐不甘于做个替身,她想将那死去的先皇后彻底替代,得她所得,爱她所爱。
可如今,一切的绮念都化作泡影,就因为这个生来就高高在上的公主。
她拼死从侍卫手里挣脱出来,指着自己那张脸,声嘶力竭的吼道:“你还想做什么,还要做什么?毁了我的脸还不够吗?”
姜妁冷眼看着她,像是在看一具只会大吼大叫的尸首,咧嘴露出一抹森然的笑:“本宫想问问你,方才你瞧见本宫鞋上这颗东珠时,在想什么?”
白绾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警惕地瞪着她:“什么也没想。”
姜妁与她的眼眸对视,面上的笑意玩味:“没有?可是你的眼睛里写满了贪婪,你应该是在想,等你得到帝王宠爱,区区东珠算什么,天下金银财宝绫罗绸缎,尽归你手,是不是?”
这双莹莹水眸,上翘的眼角带着不自知的媚态,却亮得吓人,仿佛能洞悉人心。
白绾听着她将自己心底那一点隐蔽的贪意,如同庖丁解牛一般,一点一点剖白。
她的脸上满是七横八竖的伤痕,血迹潺潺,姜妁看不清她的脸色,也看不清她满脸的惊慌。
只看得见她手脚并用,听得见她语无伦次,连声否认道:“没有!我没有!”
“陛下,陛下救救奴婢,公主殿下欺奴婢人卑言轻,含血喷人!”
她仍旧有点儿小聪明,从方才那一阵,白绾便看出来建明帝才是明面上的话事人,而傅长生并非她所想的那般只手遮天,而如今,只有建明帝能救她。
白绾膝行至建明帝高座下,用袖子遮住下半张脸,露出一双完好无损的秋水剪瞳,教养嬷嬷曾说过,她这双眼睛,与白皇后最为相似。
果然,建明帝控制不住的,痴痴的凝望着这一双眼。
白菀恨他呀,恨到从不肯入他的梦里来,他守着为数不多的回忆慰藉相思,越相思越痛苦,越想念越痛苦。
可她却不知道,白菀从不会用这般柔弱的眼光望着建明帝,她的眼神永远坚韧不屈,如同她的脊梁一般,宁折不弯。
建明帝也仅仅只有一瞬痴迷,而后便恢复清明。
他看向姜妁,沉声道:“永安,点到即止。”
建明帝此人看着城府极深,实则所思所想无非就那么几样,姜妁恨他之深自然知他之深,他并非要保住白绾这条命,只是她的脸已经毁了,好歹也还剩这双眼睛,留着也好睹物思人罢了。
“永安,本宫瞧着,她也像是知错了,姑娘家最要紧的便是这张脸,如今她脸已受损,扔出宫去,足让她吃尽苦头,你便是心中再厌,也该气消了吧。”
嘉成皇后方才被姜妁那嗜血的模样狠吓了一跳,这会儿缓过劲来,也在假模假式的劝她,实则因心上堵着的石头落地,正幸灾乐祸的火上浇油。
贤妃遮眼未看,柳眉直皱,像是惊魂未定。
淑妃最恨有人与她分宠,巴不得姜妁将那白绾直接打杀了才好。
而德妃眼露悲悯,正要说话,却被良妃拉了一把,回头见她不赞同的直摇头,这才老老实实的颔首。
几个公主更是不用说,平日里便对姜妁怕得要死,现在就差抬个围屏将面前这片血色和堪比恶鬼的姜妁死死挡住,哪里还有胆子多言几句。
姜晔皱着眉,面上的笑意逐渐浅淡,眼底隐含厌恶。
姜延面无表情,只摸了摸还未痊愈的手臂,不知在想什么。
姜妁对建明帝的警告充耳不闻,更对嘉成皇后嗤之以鼻,抬手从自己发间抽出一支金簪子在手中把玩,这支金簪瞧着极其朴素,只簪头铸了一朵金莲。
她拿着簪子站起身,一步步朝白绾走去。
见她动作,白绾便惊得直缩身子,见她又朝自己走来,忍不住爬起身抱头鼠窜,她怕极了发疯的姜妁会不会又把她摁在那一地玛瑙碎片上。
建明帝皱着眉给侍卫使眼色,四周的侍卫便纷纷围拢上来。
白绾惊恐万状,误以为那群侍卫要帮着姜妁抓自己,吓得满殿乱蹿,时而踢翻座椅时而撞到宾客,惹得宴厅内惊叫声此起彼伏。
看着姜妁步步紧逼,白绾东躲西藏,慌不择路之下一头撞进男席,惊恐之下扑倒在为首一人的脚边,娇柔哀切的祈求道:“求大人怜惜奴婢。”
“好。”
这一声应答宛如天籁,白绾在血泪模糊间瞥见那人俊逸非凡的模样,正对自己笑得温润,忙不迭伸手想抓住这一根救命稻草。
可下一瞬,伸出的手腕处一阵剧痛,白绾哀哭出声,往痛处看去,自己细嫩的手腕被一双玉箸紧紧夹住,往后反剪着,整只手已经泛紫,足见力道之大。
白绾连挣扎的力气也消失殆尽,她吃着痛,瘫在地上,看着姜妁朝自己走来,忍不住声嘶力竭得哭喊:“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救我!”
持着那双玉箸的容涣笑得温文尔雅:“你惹她不高兴了。”
他没说名字,白绾却能听出来他在为谁出头。
她片刻愣神的功夫,姜妁已经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