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无处不在。
这只孤独的雪狼死去的同时, 人类的城市中也有无数生命于这一刻死去, 雪地下深埋的冻土层中也有一只只沉眠的虫豸悄无声息地失去生命。
在这样冰冷的死亡中,所有生命皆为平等,所有生命在绽放之前都在疲于奔命,都在哀叹死亡的无情、与这个世界的悲哀。
没有任何一朵花, 敢在死亡面前绽放。
死去的雪狼被仿若永无止境的寒冷落雪掩埋, 但在它的不远处,平坦的雪地忽然隆起了一点弧度, 这只死去的生灵仿佛换回了新的生命。一只白皙纤细的手穿过掩埋众生的雪地,接住了从天空落下的雪花。
一抹绿色慢慢从纯白的雪中突出一点显眼的芽尖,然后这株本不应存在于冰原之中的植物迅速生长出鲜活翠绿的藤蔓。
生命在蔓延……
直至以这株植物为中心点, 方圆千米以内的雪地都于瞬息之间成了绿色与生命的园圃, 一根根藤蔓互相纠缠攀爬, 直至形成如一棵棵由藤蔓组成的树。再之后藤蔓的树凝结出一朵朵粉紫相间的花苞, 花苞绽放的速度也是极快的, 不过短短几秒钟的时间, 浓郁甜美的花香便取代了冰雪的凛冽气息, 绿色与鲜艳的粉紫覆盖了冰原的纯白之色。
死亡无法阻止它的绽放。
正如这个世界无法阻止一位神明的降临——
与女神即将要做的一切。
那只手,轻轻握住了藤蔓的一端。
就如被从地下拉出来一样,那只手的主人突破了厚重的积雪,随即少女的身躯从积雪中飞出,无数四溅的飞雪环绕她形成一道呼啸的雪旋风。在旋风的风眼之内,生长出繁花的藤蔓于她身下纠缠出一个巨大的植物王座。少女闭着眼,慢慢坐至王座上。
呼啸的风也停了。
这位少女身着一袭与飞雪无异的白色风衣,内里是现代化的简洁衬衣与及膝的百褶裙,她踩着一双利落的薄款短靴,这一身没有任何防寒保暖的功效,薄薄的一层更像是夏装。但她裸露在外的双手与格外纤细的双腿却没有半点被冻伤的痕迹,甚至有某种力量正以惊人的速度将她的身躯转化……
少女睁开双眼,望见这个陌生的世界。
“这就是万年前的世界……北域?”
她的喃喃自语被淹没在风雪呼啸之中。
随即少女低下头,注视向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不属于她,也不该是这般模样。
来自麻雀的这具身躯从小先天不足,哪怕后续荷叶成为了驭灵者,这具身体也是极为瘦弱的。矮小的少女身高不足一米六,纤细柔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这双手就如白玉无瑕,却没有任何健康的血色——
属于天道的力量正在调整这具躯壳。
荷叶在被古老者抓走之前,是顺利成为了硕果级驭灵者的。她的头发原本是由伤人且伤己的荆棘化成,随着她的等级升高,一头荆棘长发逐渐收敛了密密麻麻的尖刺。
在最后,她的发丝已经完全恢复了人类的模样。但到了现在,在天道的力量影响之下,这具身躯一头极长的黑发发尾一段段化为翠绿的藤蔓,这些藤蔓连接了冰原的冻土深层。可以说,周围那些藤蔓组成的苗圃便诞生于少女的发尾——她是最初的根脉。
她是一切之【因】。
也该由她亲手铸就一切之【果】。
雁归已然理解一切的种种因果。
她并没有猜错。
春神是由未来重归到万年前的过去,属于麻雀的躯壳是春神的外壳,而其中的灵魂并非是麻雀或者荷叶,而是——她自己。
眼前这片比她想象之中更加严寒残酷的冰原,便是上万年前的北域了。
她现在需要做的便是依着未来对春神神迹的种种描述,走过她需要走的命运。
她得用界脉之花将这片冰原转化为春天的花圃、要在这冰天雪地中找到现在尚且只是一只雪鬼的真主,并教养他直至自己回归正确的时间点、她需要在北域某一个城镇中寻找到正在流浪的芜青与他的哥哥繁叶,如果去晚了,怕是这两个人就会被冻死。
如果出了差错……
怕是这个世界会立刻崩溃!
雁归想明白这一点后,她从植物的王座上起身,不论如何,还是先动起来吧。
但在她想要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就像玻璃崩裂的声音传响至她的耳畔,仿佛她这一脚落下去,这个世界便会如脆弱的玻璃一样崩溃碎裂。她听见了世界的悲鸣声,心中忽然生出难以描述的恐惧感,恐惧于自身的渺小、恐惧于自己的死亡,也是如此轻易。
她迅速收回了自己即将落下的脚步,沉重压在心头上的莫名恐惧感也慢慢消散,但并未完全消弭。似乎不论是她走向错误的方向、还是在原地停留,都是错误的选择!
这便是命运线给予她的警示了。
如果走错了路——
就代表这条命运无法形成完美的闭环。
就代表她一旦选错了,世界就会毁灭!
“我去……这么困难的么!!”
她不免骂出声,原本苍白而肃穆的神情显露出鲜活的色泽,“不过,哪怕是世界毁灭的征兆,这样的反馈应当能利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后面就能按照唯一正确的命运线一路走下去了。唔、心中危险的预感越来越严重了,不能在原地停留,得走了!”
“要小心、谨慎一点……”
她试着转变了一下方向,在她面向不同方向时,心中的危险预感也给予了不同的回馈,果然,在她面向某一个方向的时候,那种萦绕在心头上的恐惧感终于完全消散。
“就是这边了。”
她行走的脚步依旧缓慢,生怕自己踏错一步就得跟这个世界殉情了,在她往前、往那与任何一个方向都没有任何差异的冰原行去之时,她连接了冰原冻土的头发也在不断生长——
春神是如何栽种界脉之花的呢?
雁归现在已经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