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襄敏外间的一件棉袍禁不住那冷硬的风,幸而里间套了件毛儿的夹袄,头发间都是冰雪珠子,烛光下闪闪发光,看的戴涉竟是一阵鼻酸。
赵襄敏听出他声音不对,回头看了眼,略觉诧异:“这算什么,当初在军中多得是这样的时候,早已习惯。”
小魏王幼年在军中,有时候随着队伍挺近或者追击,经常雪夜行军,一走便是没日没夜,餐风露宿,铁甲寒衣,犹如家常便饭。
戴涉低了眉:“殿下心胸宽广,但是下官……怎能坐视不理?别的都罢了,可那言……”
先前在门外,那言双凤口没遮拦,胡言乱语,每一句都足够人头落地的了,戴监军也算是个好涵养的,却也有不堪忍受之感。
他承认言双凤是个美人,但也没有到倾国倾城令人发狂的地步,简直不明白小魏王为什么就能对她甘之若饴,也许,真的只能用苍鹭的那句话来形容:那妇人有些媚惑人的手段。
赵襄敏奇怪而不悦地扫了扫他:“本王的事与你何干?”
“殿下!”戴涉再也无法按捺,后撤一步跪了下去:“下官再度恳请殿下,即刻转回王府。”
赵襄敏不理他,只转到屏风后去,戴涉并不起身,拧眉道:“殿下就算真的舍不得那言双凤,自然有一万种法子把她带走……何必只屈尊在此处……”
这倒不是他临时起意,而是想过多次的。
谁知话音刚落,便听到赵襄敏的声音隔着屏风,寒意侵人:“你若敢自作主张,本王先砍了你。”
戴涉震惊地望着屏风后那个朦胧的身影:“下官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
“王爷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了个区区妇人,就算是皇上知道了恐怕也……”
还未说完,便听赵襄敏喝道:“不用你说,你在此地的事情已了,尽快离开,本王不想再见到你,也不想再听见这些话!”
“忠言逆耳利于行,不管如何,”戴涉咬了咬牙:“还请殿下三思。”
回答他的是三个字——“滚出去。”
戴监军从房中退了出来,三根手指摁着额头,头疼如裂。
风雪从漆黑的夜空坠落,打在他的身上脸上,他慢慢地沿着廊下而行,却见苍鹭自院外而来。
两个人的目光对了对,戴涉止步,苍鹭走到他跟前。
同在军中的,不用多言,彼此便都知道对方的心意,苍鹭说道:“监军可劝过王爷了?”
戴涉摇头:“他还是不肯答应。”
苍鹭道:“为了那女人?”
戴涉苦笑:“我竟不知那妇人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苍鹭眼中掠过一道寒光:“我看小王爷只是暂时地被迷惑住了,不如……让我去把她……”
他没说出口,意思已经昭然若揭。
戴涉道:“不可,小王爷绝不会善罢甘休。”
苍鹭低低道:“只要没了她,一了百了,就算殿下饶不了我,只要能让他回心转意,我死也值了。”
戴涉仰头叹息:“你怎知道没了她殿下就会回心转意?万一,情形更坏呢?”
苍鹭道:“更坏?”
戴涉满目狐疑不解:“我始终觉着,王爷不是那种为色所迷的,他在此地,应该是有所图。”
“图什么?”苍鹭嘲弄般冷笑:“图言双凤的前夫方守恒是兵部侍郎?”
戴涉也跟着一笑。
苍鹭道:“我们都知道殿下的脾气,就算是天大的事,他也不至于做到对一个女人这样俯首听命百依百顺似的。简直如同中邪。”
任凭戴涉是七窍玲珑心,却也想不明白,突然他意识到:“殿下今日为何忽然要去帮万马山庄的人找丢失的马匹?”
苍鹭冷笑:“还能怎样,仍是为了言双凤。”
戴涉皱眉看了他片刻:“可是,我有些不明白,你们到底是怎么找到那些马儿的?”
先前言双凤也问过苍鹭,苍鹭因心里恨恼她,只语焉不详地应付而已。如今听了戴涉询问,他张了张嘴,本要说出详细经过。
可突然间意识到……事关小魏王,兴许不该把所有都对戴涉和盘托出,毕竟这位戴监军,是宫内派来的,跟魏王府可并不全是一条心。
万一贸然透露了王爷的底细,反而坏事呢?于是苍鹭道:“是乘风领路的,我只跟着而已。”
戴涉也看出他有所隐瞒,却不再追问,只是一笑:“好吧,你且好生照看殿下。我就不在这里碍眼了。”
这边戴涉前脚去了,后脚如意走来,一眼看个正着,便上来拉住道:“我去找你你竟不在,就猜你跑到吉祥这儿来了,跟我回去。”
苍鹭因她是言双凤的丫头,恨屋及乌,便撇开她:“干吗?”
如意看着他冷冰冰的脸色,笑道:“又不是害你,娘子吩咐了叫给你弄些吃的,你赶紧回去洗一洗,吃喝点热乎的岂不好?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她跟着往屋内探了探:“吉祥这里早就安排了热水,他这会儿是不是洗澡呢?你不会是要给他搓澡吧?”
隔着窗户,只听赵襄敏道:“你跟如意去吧。”
如意喜欢,向内叫道:“吉祥,我去叫阿翠来给你搓,她的力气大着呢!”
阿翠是庄子内新请的丫鬟之一,是个大胖丫头,有一把力气,苍鹭瞪着她,正要驳回,就听赵襄敏道:“不用劳烦,你们且自去。”
如意嘻嘻一笑,对苍鹭眨眨眼:“快走,我给你藏了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