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完,就酒楼中人拍案而起,怒道:“眼下是南元北梁不要脸,犯我国境,又不是咱们先动的手。什么狗屁体谅,咱们晋人,谁会到那南北不毛之地去?”
于是当场谈崩,你一言我一语,最后撸起袖子动手,险些砸翻酒楼。
此后城中留下的外族人纷纷低调下来,大多闭门不出,纵使想回本国的,这会边境打的正起火,也不敢擅动。
押在成王府的北梁人始终不肯松口,陆在望叫人留意外面的动向,随着走街串巷的弟兄报上来的信息,她惊讶的发现,由那群北梁人为首,牵出来的外族人,数目竟如此之多。
其中不乏和晋人通婚的外族。
早前她也觉得不该牵连普通百姓,可如今一看,天下战乱之势已起,百姓和故国之间的牵连,并非说断就能断的,多的是不能独善其身的人。
谁也逃不了。
没过几天,子时后,郑势来报,说是北梁人有异动。陆在望匆忙披衣而起,跟着他出门。
战事后,城中恢复了宵禁,夜市早早收摊,瓦舍也闭门谢客。京城夜色猛的沉寂下来,夜里每刻的梆子声,都比以往清晰许多。
寒风一吹,陆在望残存的睡意也尽数消散。
郑势作为原本来去自如的暗卫,如今被陆在望拖累的,不得不跟着她慢吞吞的走,好几次都想扛着弱不禁风的陆小侯爷就跑,可碍于传到他主子耳朵里,多半得给他穿小鞋,就生生忍下了。
这是吴掌柜临时赁来的房子,院中聚集了许多车行的兄弟,还有王府暗卫,陆在望进去后,对一群人微微颔首,然后便跟着郑势攀上一处墙头。
此处远远的正对着一处市井,这附近住的人也都不是富贵人家,一条街上共用一处水井也是寻常,晨时晚间,总有许多妇人小孩围聚期间。
此时夜色深重,四下无人。
陆在望凝神趴着,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街角处忽然出现几道鬼祟的人影。
郑势低声说:“来了。”
只见那几人一身粗布麻衣,融进幽暗的夜色里,看脚步形容,不像是练过的。陆在望他们这处屋子离得远,角度偏,不曾被他们发觉。他们走到那处四方井的位置,四下看看,然后纷纷从怀里掏出同样的纸包。
郑势说道:“他们都是附近的百姓。”
陆在望眉间一蹙,正待发问,却见郑势摇摇头,示意她去看,只见那井四周角落,无声无息的涌出六七个暗卫,从身后猝然靠近,抬手间便放倒了几个意图投毒的人,利落的拖进暗巷里。
静的好似压根无人来过。
“人呢?”陆在望沉声问道:“都带过来。”
郑势点头应下。
陆在望看完这一场戏,正准备越下墙头,正在这时,异变陡生。
尖利的破风声倏的响起,一支羽箭直冲陆在望面门而来,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凛冽的微光,郑势出手如电,扯着陆在望飞身而下,那支羽箭恰好从她头顶的位置削过,以下沉之势,狠狠的钉入院中地上。
“爷!”吴掌柜惊魂未定,盯着那支微微颤抖着的羽箭。
陆在望勉强站稳,下意识的捂着头顶,脱口而出:“我靠。”
她的手在自己脑袋上薅了一圈,确定没被削秃一块之后才狠狠松口气,而后恼羞成怒道:“愣着干什么,追啊。”
郑势略一点头,暗卫反应极快,纷纷纵身轻巧的跃上房顶,锐目一扫,便朝着一个方向追去,很快隐入月色里。
“开门!”陆在望犹带着险被削秃的怒意,怒道:“小爷倒要看看是谁活腻歪了。”
有人小跑着上前打开院门,车夫兄弟们见她发话,还以为全得跟上,陆在望一脚迈出去,见身后挤挤攘攘毫无章法的人群,摆摆手:“你们呆着,跟着老吴,别乱跑。”
说完,便带着郑势独自向暗卫的方向追去。
先前水井的后巷子里,俨然传来打斗的声音,被放倒的北梁人软趴趴的躺在地上,暗卫们和一群黑衣人缠斗成一团,这些人显然是练过的,即便是成王府最精锐的暗卫,也被拖了许久。
“世子小心!”忽地有人急呼一声,又是数箭急射而来,郑势骤然拔剑,挡在陆在望身边,先前追去的暗卫尽数折返,四面八方的屋舍中,忽地冒出许多黑衣蒙面的人来,刀剑碰撞的声音骤然响起,暗巷之中陡然热闹起来,陆在望被左右围困在井边,暗卫在她身边围做一团,和对方交起手来。
这批人显然有备而来,人数众多,见暗卫豁命保护陆在望,便知她要紧,个个都往她身边逼近远处那放冷箭的人也是动作不断,陆在望左冲右突的躲避,好不狼狈。
“拖住他们,让世子走!”郑势匆忙喊了声,陆在望心知他们带着自己多有顾忌,老老实实的扒在郑势背后,跟个缩头乌龟似的不动,郑势和身边几人把她围的密不透风,且战且退,准备强行破开包围,把陆在望送出去。
正在这时,巷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来者人数不少,在巷口吁声勒马,皆穿甲佩剑,堵住巷口的位置。为首那人并未下马,而是勒着缰绳骤然穿进人群之中,从黑衣刺客间强行撕开一道口子,冲了进来。
陆在望探头一看,对方连人带马已经猛地窜至她身边,郑势反应极快,拎起陆在望后领子飞身而起,越过众人头顶,把她扔在来人身后马背上,而后自己轻巧落在另一侧的位置。
陆在望还抽空招呼了声,“嗷哟,谢大人!”
郑势朝谢存合剑抱拳,低声说道:“奉成王令,保护世子。”
谢存仓促的一点头,勒马掉头,打马冲出暗巷,他走后,堵住巷口的防卫司众人翻身下马,和黑衣刺客缠斗起来。
陆在望在马上回头望,巷中刀光剑影一片,她回头冲谢存喊道:“谢大人,去侯府,回去叫人。”
谢存冷酷说道:“若无世子拖累,纵是再来倍数的刺客,也不是成王亲卫的对手。”
陆在望也不恼,“大人说的对。”
谢存不再理她,打马在城中快速穿行,也没将她送回侯府,直直去了离此处更近的防卫司府衙,把她扔在门口,自己又掉头杀了回去。
防卫司素来是昼夜不闭府衙的,如今局势紧张,更是添了值守的人,门前两排人马,俱严阵以待。陆在望自顾自的打了招呼,便坐在府衙前的台阶上,等着郑势来接她。
她直等了许久,左右无事,又从袖中掏出赵珩的回信,她严重怀疑郑势是在胡说八道,她可洋洋洒洒写了厚厚一摞,他的回信照样简略的很。
“回京之期未定。至于你,留京,练字。另,谢存可信,可否结亲,倒是不清楚。”
这能叫收到她的信就高兴?从头到尾透出敷衍二字!
不过他倒说了谢存可信,否则今夜,她也不敢轻易跟着谢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