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那个,”他结巴了一下,踟蹰半天,轻声问她,“我、我要是做饭的话,会难吃得让你吃不下去吗?”
卫初晗一怔,抬起眼,却对不上青年的眼。他低着青黑眼睫,目光闪烁,耳根也隐隐发红。卫初晗心想:你么?你做饭?你确定生活尚不能自理的你,能做的了饭照顾我?
但她心中那样不屑,面上却温温和和地应,“我吃的。”
于是洛言更高兴了。
他高兴的表现,就是站了起来,决定履行承诺,关门出去,不打扰卫初晗调整心情了。
卫初晗目光笔直地看着青年的背影,他背影挺直如松,料峭孤寂。青年的手都要碰上门了,忽听身后少女哎了一声。
他回头。
看到床前坐着的少女低声,“阿洛。”
洛言半晌无言,但卫初晗就喊了他这么一声,就没有下文了。好一会儿,洛言才似迟钝般的应一声,“嗯。”
卫初晗低头看自己抱着双膝的手,“阿洛,你能叫我一声小狐吗?”
“……”洛言一时无话。
卫初晗也没说话。
过了很久,她才听到青年略微不自在的声音,“小小小小狐。”
卫初晗抬眼,飞快地瞥他一眼,噗嗤笑,“什么小小小小狐?!先前叫我‘卫姑娘’,现在又叫我‘小小小小狐’,你是跟我多陌生啊?我喊你阿阿阿阿洛你很高兴吗?”
洛言心想:我本来就不喜欢你喊我“阿洛”,你喊“阿阿阿阿洛”我还是不喜欢。
卫初晗挥挥手,眼皮没再抬了,“行了你走吧。”
洛言望她两眼,确定她无事,这才关上了门离开。
他却是不知,在他喊“小狐”的一瞬间,在他身影消失在门口的一瞬间,卫初晗眼睛里就噙满了泪光。她将脸埋入双膝,泪水沾湿衣襟,用力咬着手腕,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小狐,小狐……一晃多年,还有谁这样叫她呢?
只剩下洛言了。
接下来几天,卫初晗依然将自己闷在屋子里,而洛言确定卫初晗无事后,便放下了心。不过他并非无所事事,而是被陈曦拉过去,帮一些处理顾府后续事务的小忙。陈曦振振有词,言,“说好是合作关系。你不好光担着一个名,实际上什么都不帮我做吧?”
小洛是个实诚的孩子,就这样被陈曦拐走了。
洛言是个傻孩子,心思重,却并不细腻。他没有意识到卫初晗的不对劲,同为女子的九娘和娓娓,却意识到了。不过娓娓并没有凑过来过问,她更喜欢跟陈曦斗嘴玩。而九娘原本和卫初晗关系好,又本身关心卫初晗,凭着女儿家的细腻,发现卫初晗的沉闷,就偷偷过来探望。
卫初晗也确实是苦闷。她想自己再憋下去,会把自己憋出病来。
其实九娘是挺好的树洞对象。虽然她三观和卫初晗有些区别,但卫初晴到底去了,且所有人中,九娘也是最清楚卫初晴事情和卫家过往的人。由是九娘多问几遍,卫初晗叹口气,就将卫初晴临去前的话说了说。
卫初晗总共在意的,还是关于洛言的秘密。
九娘与卫姑娘一起坐在地砖上说话,很是奇怪,“小狐姐姐,你要是怀疑洛公子是当年卫家灭门案的元凶,你就该亲自去问洛公子啊。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在纠结?”
卫初晗手撑着下巴,摇头,“他如果不知道他的出身,我这样问,多伤他的心……不,他应该确实是不知情的。如果他知道,就他那种沉闷的心态,哪里敢再出现在我面前,还怨我恼我呢?”
“那你……你真的要杀洛公子?”
“……怎么会?就是狠毒如卫初晴,也说阿洛是无辜的受累者,真正该怪的,是利用他身份的人,而不是他。”
九娘松了口气,看起来卫初晗没有丧心病狂啊,这便好。
九娘唇角噙一抹笑,觉得这个问题解决了,另一个问题当然更容易,“至于当年洛公子差点被害死的事……毕竟那不是小狐姐姐你本人做的啊。诚然,我之前也一直纠结这个问题,和你想的一样。觉得发生了那样的事,你们该无法在一起的。但是小狐姐姐你都已经挺过去了,何必再作茧自缚呢?”
卫初晗仰头,“我曾抛弃他。”
九娘一滞,屋中气氛有些僵冷,“那是情非得已……”
卫初晗慢慢道,“我曾在他最孤独无缘、死命抓着一根稻草的时候,无情地推他入深渊。”
九娘呼吸有些急促,“但那不是你啊!”
卫初晗讽笑:谁又知道呢?
在洛言心中,那就是她啊。
她继续淡漠地说下去,“留他一个人在苦海中沉沦,挣扎又掩埋。”
无人说话,九娘的嗓子被沉默封喉。霎时间,她明白了那种艰苦。无言可诉,无言以对,痛苦却并没有好起来。
好久好久,九娘才哑着声音道,“所以他需要你。”看埋头入膝的少女一眼,九娘轻声道,“而你,也需要他。”
卫初晗的身子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九娘便知道,卫初晗听进去了。
九娘叹口气,洛言过得很苦,卫初晗也一样。他们的那种苦,是无法与人说的苦悲。所以他们才离不开彼此。彼此的意义太重要了,就是抽筋剥骨,都带着血肉,无法将他们两个分开。
所有人都会渐渐离开卫初晗,只有洛言不会。
九娘站起来,手在卫初晗肩上搭了搭,“小狐姐姐,卫家就剩下你了。你要对自己好一点。”
卫初晗没有抬头。但她听到了九娘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她将身子更深地埋入膝盖窝,发着抖——
让她再想一想,再做一做思想建设。
她宁可把所有的难题自己一个人背负,也不想再往洛言身上插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