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苦修士被举了起来。
安叙能感觉到这个苦修士身体里不稳定的力量,大概最近在摄入了催化这力量的东西,看着随时都会失衡。她飞到空中,感到厌烦之极,她已经不想继续玩这种你追我赶了。
她说:“诺亚,给我出来!”
精神力影响范围缩小的情况下,安叙没法用精神力把声音传到每一个地方,但她可以把自己的声音放大。安叙在克里斯和莉迪亚的耳边构建了临时性效应结界,她的声音响如雷鸣,传遍了阿铃古,在群山间激起一阵阵回响。
“你自己滚出来,还是我把你揪出来?”安叙说。
一连串回应重复着安叙说的话,山林没有给她答案。她等待了几秒钟,抓住那个苦修士的力量松开,苦修士一路下坠,直到在地上摔烂。
幕后黑手没有出现,倒也不算让人意外,如果对方会为一个苦修士的安危出手,他也不会让事情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你连面对我的胆量都没有?你也配叫什么准神?”安叙扬声道,“等着吧,我会杀光旧教会每一个教士,毁掉阿铃古,把大教堂和神学院一起烧光,就像烧苦修院一样!”
“还是别这样做比较好。”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我还挺喜欢大教堂。”
有一个人冷不丁出现在了半空中。
这事发生得非常奇怪,前一刻那个位置还空无一物,下一秒那里就有了一个人影,像一个糟糕剪辑师的作品。天空是灰色的,半空中虽然没有灯光,但今晚的月亮又大又亮,没有遮蔽物遮掩,可以清晰地照见不速之客的面庞。他非常坦然地站着,黑白立领,一身体面的黑袍,胸口别着一枚银色圣徽。
他身着黑衣,头发和眼睛也都是黑色的,唯有象牙白的皮肤和月光一样皎洁。象征阿铃古的圣安德鲁神学院出身的圣徽上雕刻着神像和弯曲的牧羊杖,安叙的余光扫到它时,却觉得这东西在对方身上,看上去简直像一只羊被触手缠绕在当中,颇有邪神的气息。
“另外你说对了一点。”诺亚心情很好地冲安叙笑道,“我已经不再是准神了。”
诺亚身上散发出一种怪异的气氛。
诺亚刚刚好在安叙的精神触须能碰到的范围外一步,精确得让人怀疑他是故意的。安叙完全不考虑脸面问题,大喇喇往前垮了一步,对方的领域并没有出现在安叙感应中。
阿铃古的结界是个大凝胶,巨鸟的领域是个一点就炸的炮仗,尽管无法穿透对方的领域,安叙至少能大致感应出对方的等级和属性,再不济至少能感觉到存在。但被安叙视为大敌的诺亚,周围却没有特别鲜明的界限。他身上只有一种怪异感,该怎么形容呢,既不是气味,也不是色彩,甚至不是感情——对方严严实实的,根本读取不了他的心——而是一种类似于……密度的东西。
阿铃古内部是个大凝胶,诺亚是其中比较结实的一团。
“那你是什么?”安叙暗自戒备着,面上不显地随口道,“真神?哈哈,这笑话真好笑。”
诺亚哑然失笑,像对待任性妄为的家中晚辈,和善地摇了摇头。他的笑容非常亲切,笑起来非常美貌,那种后脑勺出现光圈、让人想双手合十拜一拜的美。安叙不吃这一套,恶心地后退了半步。
诺亚非常讨人喜欢,他的笑容有着可怕的亲和力,亲切得好似塞壬之歌。但在现在,安叙彻彻底底地免疫了这种魔力,她便能在诺亚的笑容当中,看到非常不协调的部分。
他的双眼没有一丝笑意。
诺亚的眼睛深不见底,像两个通往不知何方的深渊。当他微笑时,这双眼睛却在冷眼旁观,像圣人塑像上泥巴捏的两颗死物。这种不协调将他和善的笑容破坏殆尽,倒如恐怖谷理论里说的一样,给人一种危险的异样感。
“怎么可能啊。”诺亚和善地说,“没能把最后的部分融合,我只是个半神而已啊。”
“好吧,想也知道‘最后部分’在哪里。”安叙撇了撇嘴。
诺亚点了点头,说:“虽然比我想得早,但播下的种子结出了比我预想中更好的果实,一切等待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