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漂亮的瓶子更吸引人的目光的,是酒中的菖蒲花。
选用的菖蒲花是橙红色的,花瓣狭长,绽开的样子有点仙气。一瓶子里有很多朵,轻轻一晃就漂上来,在琼浆里悬着浮着,似乎还是鲜嫩盛开的一样。
雪梨拔开瓶塞,先嗅了嗅,而后给自己和子娴各倒了一小盅。
乍一抿,味道竟挺像柳林酒……
哎嘛!!!
雪梨立时有点紧张。柳林酒的味道谢昭很喜欢,但对她来说就太烈了,她可是连喝杨梅酒都能醉的人,柳林酒差不多两小盅就能把她放倒了。
可细品下去,却又和柳林酒不一样。
柳林酒是以味道甘醇浓厚而闻名于世的,这菖蒲倒仙酒酒,甘醇浓厚不减,但又尝得出并无柳林酒那么烈。喝下去时贯穿胸间的灼热感比柳林酒要少许多,只是温温缓缓地流下去,像一股温泉流过心涧。
更比柳林酒多了些清甜味。
融合这菖蒲浅香的清甜味在舌尖流淌着,又一并揉在那种甘醇中。不甜腻不过烈,但很好喝。
怨不得叫“倒仙酿”——这样的酒最骗人了,因为不烈又好喝,就算姑娘家闲来无事自斟自饮,也能无知无觉地就喝下大半瓶去。
喝的时候没有反应,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
多半就可以栽倒睡个好觉了。
不过也没关系啦,都这个时辰了,晚上正好睡个好觉也无妨。雪梨就愉快地跟苏子娴对饮了起来,也拿筷子沾了一点点给阿杳和阿沅尝味道。过节嘛,应个景。
结果阿杳咂嘴之后,抱着她的胳膊问:“娘,我能喝一口嘛?”
雪梨:“……”
阿杳五岁了,多喝自然不行,但喝上一小口应该是没关系的。可她看看杯中的倒仙酿,还是觉得对她来说太烈了,就跟她说:“这个不行。你挑个更温和的花酿或者果酒喝一口吧。”
阿杳就懵掉了。
扭头看看案上的近二十个小壶:挑哪个啊……
其实就连雪梨也不清楚这里头到底哪个最温和最适合小孩子喝,踌躇了一瞬之后,她琢磨着不然咬咬牙帮阿杳都尝一遍吧——她混着喝、喝醉了,总比阿杳喝坏了强啊!
她正思量着,酸梅主动过来了,踟蹰着请命说:“奴婢帮帝姬尝吧。”
咦?
雪梨想了想,答应了,拿了干净的酒盅来让酸梅尝。酸梅一边尝她一边在旁边叮嘱:“少喝点,闻起来味道就冲的,你就别喝了。”
酸梅尝了一圈之后,挑了个酒味最柔、甜味最明显的桃花酿出来倒给阿杳。阿杳接过杯子,刚抿了一口,酸梅头中一晕……
“酸梅!”苏子娴反应很快地扶住她。
酸梅靠在苏子娴肩上懵了一会儿,开始哼小曲儿……
然后全院就傻眼看着酸梅开始耍酒疯了。
这绝对是喝大了!
酸梅倚在苏子娴肩头笑得特别开心,起身转了一圈后又跌跌撞撞地坐到了雪梨身边去。
乌梅都吓疯了,腿上一软就要跪下替酸梅谢罪,雪梨赶紧伸手拉她起来:“没事……”
话音未落,酸梅撞在雪梨肩头了!
大人们耍起酒疯来都不管不顾,何况才八岁的酸梅!她平日里活得再怎么谨慎小心,这会儿也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倚在雪梨肩头又笑又念诗词,端然就是个小姑娘的模样。
雪梨瞅着她都哭笑不得,这能怎么办?只能试试看能不能把她哄住。
她又怕酸梅晕厉害了摔着,只好搂住她哄她:“酸梅?酸梅乖啊!不念诗了啊!天晚了!”
酸梅:“春眠不觉晓……”
雪梨:“听话啊!不许念诗了!”
“嗯……”酸梅惺忪醉眼眨一眨,“云对雨,雪对风……”
不让念诗就念对子?
周围笑倒一片!
皇帝到的时候,还没进院就听到里面一片丧心病狂的笑声。
他好奇地继续走过去,迈过门槛,一眼就看见阿杳和阿沅两个小家伙抱在一起笑成一团,阿杳笑得都擦眼泪了!
再看雪梨,胳膊上挂着个小丫头。小丫头正在认认真真却口齿不清地背着《声律启蒙》,谢昭听着一句“秋雨潇潇,漫烂黄花都满径;春风袅袅,扶疏绿竹正盈窗”,沉吟着想想,这都背到《江》篇了。
她一边背还一边挥手,雪梨就很窘迫地一次又一次把她的手按下来:“酸、酸梅?酸梅别闹了!”
“旌对旆,盖对幢!”
“好了好了故国对他邦……”雪梨快哭了,伸手捂酸梅的嘴。
皇帝轻咳一声沉着脸走过去的时候,酸梅正被捂得声音发闷地接“千山对万水”。
众人急忙见礼的时候,那边又清脆地喊出一句:“九泽对三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