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害怕被人扔弃,怕颠沛流离,可他弃过她么?
谢雨离脑子里浑沌一片,思忖着,突然又疑惑起来:为什么,那西凌的皇帝,长得这么象她记忆中的漂亮哥哥?
南宫醉墨看着眼前女子眉宇间不停泛动的不安和惊惧,心海生潮,眼神如刀毫不客气地审视着面前的局促的妇人,他到现在还想不明白,究竟他待她错在了哪,两人二十多年相守,感情始终象是两条平行线。
“再不说,看朕怎么收拾你!”南宫醉墨坐起,触上她的脸,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颌。
她重重咬了一下唇瓣,半垂下眸光,不知是不是泪盈上心头,鼻尖,眼角,带来丝丝的痒意,开口时,连声线都不稳:“我想见一见我的女儿,她叫谢良媛……。她要死了,我,我难受,我没有照顾过她……。我不是一个好母亲,你要是恼,觉得,我不该……。没有资格生你的孩子,你……”
“好了好了,不说了,别哭了!”南宫醉墨哑然笑开,他记得,当年他从一处农庄找回谢雨离时,她受了惊吓,高烧昏迷来醒,梦中,频频叫着“女儿,女儿……。良媛,我的女儿。”
他心里疑惑,便派人去扬州调查了谢家,结果发现谢家真有一个叫良媛的婴儿,不过,怀她的却是谢晋成的新婚之妻刘芝。
后来几年,谢雨离一直缠着让皇后帮忙给谢家的人寄野山参,皇后来向他禀明,他想,她那样什么都不放在心里的人,难得能心心念念地记着一样东西,他心里虽然妒忌,在她心里装的并不是他,可他这一次不敢轻易再毁去她想要的。
否则,这孩子真的会被他养成一个无欲无求的木偶。
因此,那些年,他不仅源源不断地给谢家弄野山参,还派了青竹护在谢家,将谢良媛的悄息传到她的手中,看着她每一次收到消息,连连几天象活过来一般,连笑容都变得明媚,他心头,也只能剩了无耐。
一抹轻惆淡怅隐现唇边,南宫醉墨摇了摇首,知道再纠缠这问题问下去也听不到任何有用的答案,他盘起腿坐在床榻上,将她抱坐在自已的膝上,轻问:“谁带你过来?”
谢雨离如逢大赦,怯怯不安顿时消散,安心地将脸贴了过去,窝了窝身子,螓首找到了肩胛处,蹭了蹭,这一段时间,她过得连恐带吓的,这会在熟悉的怀抱里,觉得终于可以放松了,便安心地闭了眼,跟背书般说出话:“他说他是你的故人,七年前,他差点死在你的手上。”
南宫醉墨忍住唇边的笑意,冷冷一哼,“他们有没有亏待你?怎么就这几天脸色就这么难看,没给你好好吃?”
谢雨离摇摇首,见他眉间挑着疑惑,急忙道:“我,一路都睡着,醒来了,他们就叫我来这里。”
原来一路睡过来!
而他,却吃不下、睡不着、受了重伤带是日夜不停往西凌皇城追,最后,窝在这里吃着青瓜裹腹。
眼角斜睨着谢雨离消瘦的脸,心头那丝丝勾勾地蔓藤又发了疯似漫长,两指发力一弹在她的眉间,冷斥:“别一副丧夫脸,朕还没死!”
“哦!”谢雨离眉间狠狠一疼,整个人睡意全无,她不知道这喜怒无常的男人又在生她什么气,又不敢擅自作主离开他的怀抱,便将头埋得更低,几乎钻进他的腋窝下,牵动了南宫醉墨的伤口,他狠狠蹙了一下眉,忍耐了过去。
“说说,兰天赐让你转什么话?”兰天赐知道他的藏身之所,说明,祭司任务失败,他被困住。
南宫醉墨六岁时,父皇突然驾崩,母后被人设计殉葬,他一个毫无依靠的皇子,能在宫中生存下来,最后,还篡夺了南宫邺的江山,这半生,经历的风雨早就将他打磨成一个处惊不乱之人。
谢雨离张了一下口,睡意袭来,倦倦地道:“他说,你身上有他想要的,而他也有你感兴趣的,期待抛开宿怨,合作救人!”
背书、背剧本向来是她拿手的,所以,她一字不差地把兰天赐的话转告。
“然后呢?”南宫醉墨拧了一下她的下巴,不让她睡过去。
“然后?”谢雨离怔了一下,抬头,又打了个呵欠,“没了。”
南宫醉墨气结,觉得脑仁都要裂了,忍了忍,想一把将她推了下去,复又摇摇首,不死心地瞪着她,少顷,咬牙切齿道:“你没问他朕的情况?”
谢雨离恍然大悟,忙点头,“我带了药来给皇上治病,还有吃的,我给您带来了。”说着,就跑到寝门外,捡起翻在一边的食盒,打开后,看到里面原本精致的小菜全混在一起,瑟瑟地缩了一下身子,抱着食盒,一脸颓丧,“打翻了,不能吃了,皇上,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方才,只是……。”
“过来!”南宫醉墨蹙眉,注视着她,双眸一点一点地在凝聚,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什么,最后,一声沉沉的叹息:“扶朕过去!”在这里静呆了几日,夜里连灯都不能点,何况是食物,除了水外,每顿膳食都以寺里种的青瓜为主。
现在,他也没力气和谢雨离较劲,只怕问多了,怕会被她嘴里听到的一句句“实话”给呕死。
这兰天赐,果然能耐,把他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还假惺惺送了膳食过来。
南宫醉墨将堆在一边的卤肉和竹笋装在一个小碗里,慢慢地吃着,他也不准备再问谢雨离什么,知道问这白痴也是白问。
谢雨离知道他吃东西时,不喜欢说话,便静静地陪着。
用完膳后,南宫醉墨让谢雨离去苑外打水,他草草地洗漱一番后,冷冷交待,“在房里等着,朕一会回一再找你算帐。”
谢雨离闷声不响地点了点头,坐到了床边,知道自已今日在劫难逃,他必是要追究她擅自出宫,还偷偷计划离开他的事。
南宫醉墨走到院外,负手站在一排松景盆栽前,静静欣赏,少顷,俯下腰,拨下盆栽上一根看上去特别多余的松针,拿在指尖上不经意地搓着。
空气中仿佛有了一丝异动,南宫醉墨勾唇一挑,“兰天赐,朕想听听,你身上,有什么是朕想要的。”
伤后,南宫醉墨整个人显得清瘦淡雅,一袭白袍下,愈发显得冷漠无情。
下一刻,一身墨袍男子便站到了他的身前。
南宫醉墨虽然与兰天赐交锋数次,但他对兰天赐的印象还保持在七年前那艳丽的男童形象。这一次,是南宫醉墨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着这个年少就名动天下的帝王。
十九岁的男子,风姿卓越,看向南宫醉墨时,没有他记忆中那男童的冷漠,一双璨灿眼睛此刻竟挟着令他感到匪夷所思的暖阳之笑,那精美弧度的轮廊界于成熟男子和年轻男子之间,那高挺的鼻梁,那弯跷的羽睫,轻轻勾起的唇瓣无一不是精雕细琢,鬼斧神工。
兰天赐并不欲与之太多言辞交锋,所以,身形一定,即开口,“朕要半年量的药丸。”
“人朕要带走。”南宫醉墨冷冷回视他,自知命都在他的手上,根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药,朕会在抵达应城后,一个月内派人送达。”
兰天赐缓缓地抬起眼睛,那原本如冰雪萦绕着的双瞳,透出霜冷,“你可以离去,谢雨离不行,朕得确认药完整无误到手后,方能放人。”
南宫醉墨如果是一言九鼎之人,他根本没有机会篡位。
南宫醉墨漆黑的瞳仁急剧收缩,那股沉笃的黑色一点一突地聚集,恨不得目光化刃将兰天赐剁成肉碎。
早知道,七年前,他应该再损几千死士,也要深入沼泽,把他给挖出来。
兰天赐似乎明白南宫醉墨所想,突然挑着唇一笑,虽然笑容极淡,且,并不达眼际:“南宫醉墨,七年前,朕十二岁,尚能从你的死士围剿中突围,信不信,这一次,朕若不悦,则可以将你质在西凌,扶南宫邺登基!”
南宫醉墨淡淡一笑,如清风拂面,“兰天赐,你道朕来西凌前,毫无准备?你太小瞧朕的死卫。”笑容未下,手指遽然发力一弹,指尖上的一枚树叶如针芒射向兰天赐,脸色徒然一冷,“再过半个月,朕若无消息,东越死士将倾巢而出,屠杀西凌东南各个村庄。”
兰天赐连避也不避,只听得“嗖”一声刮过耳际,左颊已被划出了一道淡淡痕迹,血丝飞快沁染了玉颜。
“朕听说,江南那里有一个身份神秘的女神医,多年前,朕也曾着力暗访她的具体的下落,想为雨离根治顽疾,可惜……。”南宫醉墨走到石椅前坐下,白色的宽袍流泻而开,眸中带着浓深的讽笑,“可惜遍寻不见踪影,直到不久前,朕听说了一个地名,江南竹枝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