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里前脚刚走,后脚另一个孕妇秦贵人却跑了过来。
林昭仪不情愿的站起身,迎出去,伸手阻了她的行礼,说道:“贵人妹妹不好生待在宫里养胎,怎地跑到我这儿来了,这天寒地冻的,万一碰着磕着,可如何是好?”
秦贵人挺着肚子,笑道:“今个儿是姐姐生辰,姐妹们都来给姐姐庆贺,偏我一个不来,岂不显得我眼里没人儿?”
林昭仪淡淡道:“妹妹肚子里怀着龙胎,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皇后娘娘都免了你的请安,我还能为了这么个不是整岁数的寿辰,而生妹妹的气不成?”
“我胡打海摔惯了,怀了身孕也觉察不出与从前有何不同来,先前是打肩舆上掉下来摔折了腿,这才不得不躺在炕床-上养胎,这会子腿伤痊愈,我乐得四处走动呢。”秦贵人无所谓的笑了笑,然后抬脚跨过了门槛,自门帘后进入了明间。
“哟,皇上也在这儿呢。”秦贵人吃惊的捂嘴,然后提着裙子便要往下蹲,司马睿从鼻翼“嗤”了一声,隔着丝帕闷闷的出声道:“免礼!”
司马睿皱眉道:“你怎地来了?”
秦贵人笑道:“再过几日便逾四个月了,出来走动走动倒也无妨。”
既她这般说,司马睿也懒得理会,随意的挥了挥手:“既来了,便入座罢。”
秦贵人抬眼看了下主桌,主位上坐的自然是司马睿,一侧坐着俞馥仪,另一侧的位子空着,想来是提前离场的王皇后的坐的,空位子往下分别是郑贵妃、安淑妃,林昭仪,俞馥仪的旁边是福嫔,福嫔与林昭仪中间亦空了一个位子,她想也没想,便坐了过去。
主桌上坐着的俱都是一宫主位,除夕夜宴倒也罢了,有太后的特许,旁人也不好说什么,这会子太后又不在,她竟如此当仁不让的坐了下去,惊的众人都呆住了。
而秦贵人却仿佛没瞧见一般,叫人替自个斟上酒,然后对身旁的林昭仪笑眯-眯的举杯:“祝昭仪姐姐花红百日,芳龄永继!”
林昭仪对不识趣的人儿向来无甚好脸色,只是这会子当着司马睿跟众妃嫔的面,闹的太僵未免有些扫兴,便端起酒杯来,送到唇边沾了一沾,然后便放下了,嘴里道:“承妹妹吉言。”
秦贵人也没不依不饶她不曾饮尽杯中酒的事儿,令人再将酒杯斟满,一手端着酒杯,另一手撑在食桌上,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朝俞馥仪走去。
俞馥仪正举着筷子费力的伸向远处的一盘糖丸子,余光瞅见秦贵人的行径,忙缩回手来,正想叫人斟满酒杯,好应付她的劝酒,却又突然觉得秦贵人脸上的笑容略奇怪,像不怀好意,又像破釜沉舟,还夹杂着几丝心痛,向来灵验的第六感提醒她,事情有些不对头。
电光火石间,她计上心来,握着筷子的胳膊一扬,立时与正端着酒杯往嘴里送的司马睿的胳膊撞到一起,酒杯从司马睿手中滑落,跌到俞馥仪身上,洒了她一身,她“呀”的一下跳起来,边拍打身上边嗔道:“皇上也忒不小心了些,臣妾年前才刚做的衣裳呢,这下要不成了。”
嗔完丢下一句“臣妾回长春宫换身衣裳!”,便急匆匆的往外走。
然而秦贵人既然拿定主意要寻她的晦气,又岂会轻易就善罢甘休?见状瞄准俞馥仪行进的方向,一脚从迤地的马面裙下探出来,陡然往俞馥仪脚下一伸。
俞馥仪唬了一跳,想收脚已然来不及,但若果真收不回,秦贵人再趁势往地上一摔,任谁也认为是自个故意绊她,太后雷霆之怒压下来,自个就得到冷宫去跟宋才人作伴了。
不过这种黑手对别人兴许灵验,但对前世曾是散打教练的自个来说却有些不够看,她没有选择收脚,而是身-子一扭,纵身朝着与秦贵人在一条横线的另一头猛的扑了过去。
“扑通”一声,俞馥仪摔在过道上,过道旁边那桌上刚好坐了常美人与赵才人,见状她俩连忙抢上来,将俞馥仪给搀扶起来,然后手忙脚乱的替她拍打着身上的灰尘。
“啊……”突然赵才人尖叫起来,拎起俞馥仪青色马面裙下的白色衬裙,慌慌张张的说道:“不好了,娘娘下-身流血了,只怕是小产了!”
怎么会这样?稳稳站在主桌旁,欲陷害别人令自己小产却害的别人小产的秦贵人惊呆了。
小产?难道俞馥仪她又怀上身孕了?司马睿也跟秦贵人一样,惊呆了。
他旁边的郑贵妃反应倒快,手中酒杯一丢,便冲了过来,一边按着俞馥仪的脊背,硬将她压的弓成个虾米,嘴里大呼小叫道:“哎呀,只怕真是小产了呢,看德妃妹妹疼的都站不直了,脸色也白的吓人,嘴唇一点血色都没……”
自个腊月二十九来葵水的事儿,赵才人是知道的,她借机反将秦贵人一军,好报秦贵人平日百般为难她的仇,俞馥仪可以理解,但此中内情郑贵妃却是不知道的,不想她竟也配合赵才人做戏,看来郑贵妃是打定主意要与自己共同进退了。
不过这事儿到底站不住脚,吓一吓秦贵人便罢了,真要闹大了,恐怕会偷鸡不成蚀把米,于是俞馥仪捂着肚子,苦笑着解释道:“并非小产,乃是我来了葵水,方才走的急,不慎滑了一跤,这才……”
郑贵妃却不肯鸣金收兵,嘴里一惊一乍的,甚至不惜将自己的痛苦经历都搬了出来:“是葵水还是小产,不叫太医来瞧瞧,只怕是不好说的,要知道有些人便是怀了身孕,头一两个月还会来葵水,若粗心大意,小产的时候有着呢。”
惊呆之中的司马睿被郑贵妃的这几句话给泼醒了,“忽”的一下站起来,抬手将桌子掀翻,在稀里哗啦的碗碟破碎声中,大喝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请太医?”
骂完见一堆宫人稀里哗啦往外跑,又大喝道:“别请太医了,都是些废物,去把王御医叫来!”
俞馥仪换上夏至从长春宫取来的干净衣裙,被扶到了林昭仪宴息的东次间。
一盏茶过后,御医被请了过来,只不过今个王御医不当值,来的是另一位冯御医,司马睿见了,当即骂道:“你又不擅长千金一科,跑来做什么?”
冯御医行了礼,恭敬道:“臣虽不擅长千金一科,但滑脉还是能把得出来的。”
心知耽误不得,司马睿一抬手,催促道:“还愣着走什么,赶紧的!”
冯御医的医童打开背着的药箱,取了一只小方枕出来,递给冯御医,冯御医将其垫到俞馥仪手腕下,司马睿狗腿的将先前抢了俞馥仪的帕子盖到她的手腕上。
冯御医将手搭上去,静待了半晌,这才收回手,摸着胡子说道:“娘娘脉息平和,心肺跳动有力,比臣把过脉的大多数人都康健。”
司马睿骂道:“让你把的是滑脉,谁要听你说这些废话。”
“有劳冯御医了。”俞馥仪冲冯御医笑着点了点头,这才转头对瞪着眼睛气鼓鼓的司马睿道:“都说臣妾并非小产了,您偏不听,又是掀桌又是请御医的,搅了昭仪妹妹的寿宴,叫我如何跟昭仪妹妹交待!”
俞馥仪是在自个宫里跌倒的,若真有事儿,林昭仪也难逃干系,故而忙道:“娘娘无事便好,横竖天还早着呢,再叫御膳房送一桌酒席来便是了。”
“可把我吓了老大一跳,好在虚惊一场。”郑贵妃一脸后怕的拍着胸口,又话音一转,抬手在俞馥仪脑门上点了一点,教训道:“你自个跌个四脚朝天倒也罢了,亏得贵人妹妹离的远,不然若是连她一块带倒了,伤了她腹中的龙胎,看你如何跟太后交待!”
俞馥仪撇了撇嘴,似笑非笑,别有深意的对郑贵妃说道:“贵妃姐姐放心,有了这次的经验,我往后定会小心谨慎,不靠近贵人妹妹半步,如此一来,纵是我不小心再摔了跌了的,也必不会连累到贵人妹妹。”
说完又将头转向秦贵人,一脸认真的说道:“人要倒霉了,喝凉水也塞牙,我最近也不知哪里犯冲了,坏事儿一件件的找上门来,真真是让人没法子,妹妹以后也长点心,可千万离我远一些,不然妹妹若有个好歹,知道的呢说我运势差偏赶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妹妹故意陷害我呢。”
跟进来看情况的秦贵人闻言,脸色白了白,干笑道:“怎么会呢……”
俞馥仪抿唇一笑:“不会就好。”
正值午时,御膳房本就在准备膳食,一应材料的都是现成的,很快便补送了一桌过来,储秀宫的宫人也已将外头收拾好,故而打发走冯御医后,众人便再次回到了宴席上。
司马睿单手托腮,斜睨着俞馥仪,小声的哼哼道:“朕还以为你又怀上身孕了呢,谁知白高兴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