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阎王那别记错账,杀你的人是高长恭!!”
劈头盖脸的水花冲进鼻子嘴,酸涩难喝又呛嗓子,她被淹的昏死之际还纳闷,兰陵王为什么要杀她灭口。
正拿抹布擦着热锅盖的二娘,就听见床上的姑娘、跟让人掐了脖子似的,喉咙里呜咽着,嗷就醒了。
惊魂未定的九幽眼皮一掀,满眼都是黄泥拌草抹的土坯房,
二娘很是高兴,扔下手里潮乎抹布就凑上来,“啊揪醒嘞?”
凑过来的这张脸,眉眼粗犷见棱见角,搭上围个靛青头巾,别提多喜感了。
九幽一看见这妇人,也想起来这是哪了。
九幽嘎巴了两下嘴,只觉异常沙哑干涩,出声都像牵肠挂肚的。
“可败说话了啊揪,你这腿脚不好嗓子也不好的,二娘这锅里坐着菜呢,你饿了就垫吧一口,我先上村口推牌九去了。”
不待九幽应声,郑二娘把屋门都带上了。
九幽坐在木板床上,掀开被、看自己那身被换了的土灰色粗布衣裤,一腿的药渍和染脓的灰布条,回想了下大概经过,好像她昏死之后玩漂流,让钓鱼的郑二娘一伙人,给捞上来的。
(听过这个典故之后,九幽都怀疑自己身上的伤不是荆棘刮的了,怕不是鱼钩刮的……)
至于为什么会掉水里——九幽脑袋里细碎又清晰的记着,那个戴着鬼脸獠牙面盔的男人,让她给周国皇帝送个有毒的假发,然后又淹她灭口!
九幽脑瓜子嗡嗡的,现在想起来还后怕呢,她以为自己在西域招恨就算了,怎么到哪都有人使唤她,还灭口呢。
九幽在床边摸上自己那把、黑红烫手的炽铁剑之后,才稍稍有点安全感,起码她的防身武器没丢。
二娘还告诉九幽,有匹黑马一直跟着她,因此马身上全是刀藤的伤和水瘴的毒,她已经帮那马用草药医治过了,拴在房后的树下呢。
大娘姓郑,人称二娘,不止她,郑家村的所有人都姓郑。
她还给九幽取了个名字,叫郑光明。
取光明磊落之意,原因是捞九幽上来那天,她是在钓鱼,然后一把血淋淋的姑娘捞上来,她的钓友都疯了:“二姐,你这是把谁杀了啊?”
二娘欲哭无泪,“这要是我杀的人我不得跑了啊。”
钓友:“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居然正大光明杀人!”
所以二娘让她叫郑大光明。
虽然九幽一直强调她叫九幽,小名刘玄蛟,但是因为口音问题,二娘叫‘九幽’跟叫‘蛟’是一模一样,都是‘啊揪’,听不岀差来,九幽也就随便她叫了。
自前两日落水醒来,被郑二娘所救,九幽心里就一直有个坎,那就是:这是哪?初次当差兰陵王为什么要杀他?
今儿她这皮肉伤能下地了,九幽连忙背上剑出去看看。
二娘家屋外就是一片菜地,有树林,有耕田,还有不少结了果子的树。
二娘说过,
“郑村人从生到死都不出村,不用交税征丁,所以大门不关,财物不丢,衣食无忧,生来就是享乐的。村外是几百年的老树,树外还有水,水里有瘴气,郑村人世代吃的都是能解瘴气的粮食和水,这里就是陶五柳的桃花源。”
九幽原本不懂,出去看看才懂了。
经九幽了解,郑村人总共不过十几户人家,却家家如一家。
据说百年以前,为避五胡之乱,跟冉闵一起下杀胡令的华胥族女首领,四处护送所剩无几的华胥汉人流亡。
这里什么都有,外来的华胥族人在此定居隐世,和本村的人共同繁衍,到现在的几十号人。
米菜自己种,衣服自己养蚕缫丝,不攀比不使坏心眼子,这群人的日子照样不亦乐乎。
九幽闲不住,马也闲不住,马绕着窗户门冲她叫,就为喊她出去遛弯,那匹油光锃亮的大黑马,不吃马草爱吃药材和香叶。
田间地头上,有一棵像遮天绿伞似的高冠老树。
树下倚着个老头,啧啧一口茶喝着,手里蒲扇扇着,只见面前牵马路过个马尾辫的灰衣少年,老头儿扬声喊住,“唉~捏介个妮儿,咋害有点面熟嘞?”
少年闻声转头,眉头一皱,回了句,“您咋看出来的啊老爷子?村里别人都见我面生着呢。”
老头不慌不忙的先抄起一旁的茶壶,嘬口水,才眯缝眼睛道,“妮儿,我看你印堂花黑,近日恐有血光之灾啊,捏来,爷爷给你看相批八字,一捆草药看俩相。”
九幽一听这话,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您自个儿找个王八壳算卦吧,我可不跟搭话了,上来就喊人孙子,可没人跟您扯伦理哏。”
“捏看捏介个妮儿,咋害不信内?捏娘独孤如意当摄政皇帝那会儿,爷爷算她命里有女,她到死都没信,死后三年呐,你不就出生了么。”
然后她就站定了,瞪一双黑亮大眼瞅着老头。“敢问老爷子,您当年搁哪儿高就啊?真会看相算卦啊啊?”
老头一摆蒲扇:“这跟看相算卦莫有干系,老夫见过捏爹娘。”
九幽把马撂下,赶紧给他鞠一躬:“没想到这里还能遇见老前辈,独孤九幽给您见礼了。”
给老头儿牛气的,赶紧坐了起来,朝她勾手,满脸红光的笑,“捏叫九幽啊?这名儿好啊,你还得相中叫冥字的小子,凑个幽冥俩鬼。过几天你还得遇见成就你的贵人,但你可别往心里去啊,你俩成不了,你跟谁都成不了,可别沉浸于情啊爱啊的,等以后你登基坐殿了,要什么得什么,你还得用着这些桃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