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简言左拿着餐具自厨房里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池乔期把鼻子凑到意面上方,笑容在微酸椒香的味道悠悠的舒展开来。
像是卧在地道而浓厚的酱汁中的一颗翠绿清爽的青豆。
淡然而满足。
简言左不由自主的停在当下,站在旁边,一时间恍然。
这情景,像极了之前。
她每次来简家蹭饭,上桌前总要像小动物一般的绕着各个碗碟悉悉索索的闻一圈,然后谄媚的笑着扑到杜落微怀里,“简妈妈,你去跟我们家乔老笨打个商量,我们两家换孩子嘛,好不好?”
每每听见池乔期这么说,杜落微也总是瞥眼看看简居闻,乐不迭的发话,“这还用商量什么,就算你直接过来简妈妈这边,你看谁敢说个不字儿?”
那时的池乔期年纪尚小,听不出杜落微的话外之音,只知道单纯的钻到那个温暖无比的怀抱里,跟着她的简妈妈傻笑个不停。
简居闻也总是被杜落微挤眉弄眼的表情逗的笑出声来,无奈的用手隔空点着杜落微,却总是不知道该纠正她什么。
这样的温馨,落在简言左的记忆中,气氛总是融洽的暖意横生。
池乔期并不知道这一刻简言左回忆的联翩,抬头看他顿在那里,还以为是他在笑自己的一脸馋相。
脸微微一热,声音反倒大了起来,“坦白从宽,你用这个方法哄骗到多少女孩儿的心?”
简言左自然不会幼稚到跟她去辩驳什么,也更不会向她解释他前一刻所想起的温暖。
没必要。
更何况,他向来话就不多。
默不做声的摆好餐具,简言左自餐桌一侧坐下来,持着汤匙舀了一勺蘑菇汤,边喝边叮嘱池乔期,“小心,烫。”
这便是他结束话端最简洁的方法。
对她,一向管用。
饭后的休闲小食是一袋奶油山核桃,池乔期怕核桃壳在剥的时候溅落的到处都是,稍稍不注意还会被遗落的碎屑扎到脚,便用小碟装了几枚,准备拿去厨房剥好了端出来。
简言左顺手接过,却在进了厨房之后许久都不见出来。
池乔期觉得奇怪,轻悄悄的走近门口一看,料理台上七零八落的碎屑,最后一只完整的在简言左手里。
池乔期刚要说话,微微一侧脸才发现,简言左的右耳上正挂着蓝牙耳机,似乎还是在通话中,便瞬间噤声。
时间已经这么晚,估计是公司有什么急事。池乔期怕涉及到什么商业机密,忙不迭的躲远避嫌,却仍是听见简言左些许不耐烦的声音传来,“我的确不认为这种问题有可以反复讨论的价值,甚至说的直接些,我认为你现在是在浪费你的时间……”
明显克制的话语,但显而易见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容忍。
池乔期的确想要走远一些,却抑制不住的停在原地,转身,简言左的手指已经开始不耐的在料理台上轻点。
这是他一直以来情绪不佳时下意识的动作,或轻或重,却一直不断。
“什么叫做‘顾念旧情’,何必要讲上一辈的故事给我听?”顿一下,声音稍稍低一些下来,“如果他真有悔改的意思,不妨让他带着诚意来见我,一次次的托你来说这些,究竟是在提醒我还是在提醒他自己……”
似乎是那边说了什么,简言左的侧脸越发的冷峭起来,只是听着,很长时间没有再说话。手指的敲击已经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半握成拳的抵在料理台的边缘,指上的关节已经用力到发白。
料理台上仍留着核桃剥落的碎屑,有不少散落在他的手附近,池乔期担心他的用力会把尖锐的碎屑扎进掌心,犹豫了一下,刚要抬脚进去,便听见简言左已经听不出情绪的声音,“我自然不会赶尽杀绝,但是,这是建立在他好自为之的前提下。”
再顿一下,声音有些缓缓,“就像你说的,我们毕竟是一家人。”
下面的话因为池乔期逐步的走远而只剩下零散的字节,零散的,但是她仍能明确的感受到简言左话里传递的那份退让。
就像她知道,这一刻,不该有任何人出现在简言左面前,包括她在内。
因为不需要。
他总是懂得分寸的,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
最重要的,是对家里人。
是家里的事情吧。池乔期想,或许,也只有家人,能够让他如此,带些不忍,却又是那样的坚决。
池乔期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等了许久,最终还是踌躇的再次折进厨房。
简言左已经挂断了电话,蓝牙耳机在一堆核桃碎屑里扔着,孤零零的泛着光。
似乎是听到池乔期进来的脚步声,简言左转过身来,表情已经恢复如常。目光触到池乔期眼神所及,顿时转化为稍许的无奈,指着一大堆碎的七零八落的核桃,“壳壳,我……”
池乔期把略大块的仁儿归拢在一起,压制住刚刚衍生的所有情绪,语气也尽力做到轻快,“下次一定不相信你。”
停一下,见简言左仍是不说话,索性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不过,这样也好。”池乔期说着,捏了一块在嘴里,“总算发现一件我做的比你好的事情。”
略略欢喜的语气,倒真的像是年幼时较真的不服气。
不过,这样倒是真的好,因为,他总算又找回一点之前的她。
简言左似笑非笑间,眉心终于疏散。
简言左的坏情绪是消散了,但是,之前的几枚小核桃确实被他摧残的不轻,料理台上一片狼藉不说,料理台附近的地面也遭到了波及,零星的碎渣散了一地。
池乔期下意识的蹲下身去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