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儿上蹦下跳,嘴里一直哇哇:“可爱的中国,再没有比我们祖国更美丽的地方了!”
陈敏佳直接拎起他,开始呵呵:“是再没有比出去玩不用学习更开心的事了吧。放心,汉语拼音必须得学会,十以内的加减法也每天三十道题。二十六个字母会写了吗?今天开始给我学。”
小三儿惊恐地抱住他自己。嬢嬢不是说人生苦从识字起,可他现在还是小小孩,为什么就要这样辛苦呢?说好的无忧无虑的童年呢?
然而实行铁血政策的小姐姐是不会给弟弟反抗机会的,她开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蔚蔚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老气横秋道:“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陈凤霞噗嗤笑出声,这小丫头,到底跟谁学的嘴?
既然大家都对新疆充满了好奇心,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趁着暑假还没结束,他们就带着孩子好好去新疆逛逛呗。
小张,啊,不对,是挂职新疆克斯县的张副县长听说他们对建设兵团的西红柿充满了好奇心,便笑道:“行啊,陈老板,你们先到兵团这边来,我们正在这边呢。”
新疆幅员辽阔,克斯县距离建设兵团真不算近,他这位副县长跑到兵团做什么?
“采西红柿啊。”张副县长理所当然,“克斯也有不少富余劳动力。我们本来是打算组织一批人去内地打工,但语言各方面解决起来没那么容易。刚好我听说农场这边收获季节缺人手,我们就组织大家到这边打工。生活习惯啊语言啊,各方面他们也能更适应些。”
陈凤霞都听呆了,都说劳动力输入劳动力输出什么的,没想到人家居然还是省内解决,确实挺妙的。
郑明明感叹:“为人民服务果然不能挂在嘴边说,得放到手上做。这样没办法都能找出办法来。”
陈敏佳疑惑:“那以前克斯县的领导想不到这些吗?不是说新疆从内地招采棉工已经有好几年的历史了吗?”
吴若兰想了想:“是不是因为那边的通讯还有交通不发达,信息就传递的缓慢啊?”
这倒是有可能。
陈凤霞在旁边听孩子们说话,但笑不语。
关于她们讨论的问题,她倒有点儿自己的小猜测,就是各自工作的侧重点不同。因为历史地理环境特殊,新疆本土干部的重点工作可能还是维持稳定。但是援疆干部不一样,他们基本上都是带着发展当地经济,提升当地物质文化教育各方面水平的任务来的。所以后者在经济建设方面步伐就迈得更大。加上过去援疆的干部大部分都有在本职单位从事经济建设的经验,自然也就表现得驾轻就熟了。
陈老板没跟小孩们卖弄,就招呼同志们赶紧去收拾行李。新疆真的很远,坐车得几天几夜,必须得坐好充足的思想准备。
她去找周书记一家告辞,在武汉的这些天,全靠人家照应,实在是添了大麻烦。
结果周书记听说他们也要去兵团,立刻抬起手:“那正好,一起吧,水利局的同志在那边援疆,航运集团就把进疆务工的护送任务委托给水利局的同志了。你们跟他们一起,路上有个照应,也方便。二十七号走是吧,我来打给电话,让他们给你们把卧铺买好了。”
那必须得是卧铺票,不然四天三夜的火车坐下来,人直接得垮掉。
可是等陈凤霞一家人到车站跟带队的水利局干部汇合后,上了火车,他们才发现三百多号进疆务工的下岗工人,睡卧铺的寥寥无几,他们大部分是硬座票,还有人只买到了站票,只好蜷缩在过道里。
7月底的绿皮火车没有冷气,电风扇如同安慰剂一般的摆设,呼呼吹出来的都是热风。车厢里拥挤不堪,那个味道,简直了。
陈大爹都有些遗憾,他们应该先坐船去重庆,然后再转车去新疆,舒适度应该能得到不小的改善。反正他是觉得坐船要比坐车舒服,况且客轮公司不是有自己现成的船吗?
进疆务工的下岗工人立刻摆手:“哎哟,那可不成。轮船一开,黄金万两,哐当,全都掉进水里头了。光是燃油就吃不消,那个成本还不如大家坐火车。”
这坐自己单位的船不掏钱,全是客轮公司捏鼻子认了。这上火车,车票可得自己掏腰包哦。听说到时候拾满三千斤棉花就能赢得免费回程火车票,大家都摩拳擦掌,打定主意必须得省下这笔钱来。哎呀,坐车好,听说摘一米辣椒就是三毛钱。早过去一两天就能挣上百八十块呢。这不就把卧铺的差价给挣出来了。
陈高氏看不过眼,就跟女儿商量,看能不能喊几个人过来一块儿坐在卧铺上,这样起码能换换腿。
陈凤霞想了想,还是咬咬牙拒绝了。不患寡而患不均。没有座位的工人足足有上百号,他们才几张卧铺,到底要喊谁进来坐呢?
跟他们一样买的是卧铺的工人也摆手,劝说陈高氏:“婆婆你让他们自己解决去。又不是没有卧铺卖,也不是穷到那份上,有的就是抠门。”
陈高氏这才叹了口气,自己坐在位置上看外面的风景。车子越往后开越荒凉,好久都看不到建筑物,只有绵延不绝的青山。因为景物太过于相似,甚至让人产生种时间停滞的错觉。
一开始大家还认真地听外面报站名,到后面连陈凤霞都麻木了,直接靠在卧铺上听陈大爹的收音机。一开始是单田芳说书,后来应该是信号波接收不到了,又变成了广播剧《波涛汹涌》,讲海军的,还蛮有意思。
大家正听得津津有味呢,列车员突然间过来一路喊:“把车窗都关上。”
绿皮火车不是密封的,在没有冷气的条件下,好多人都靠着灌进来的风来喘喘气。就算风被太阳晒得热乎乎,但好歹也能带进新鲜的空气不是。不少人都抱怨了起来,搞什么啊,条件这样差还让人关窗户。
但是很快大家就反应过来为什么列车员要提这个要求了。因为有人直接扒着窗户就往里面钻。
三个姑娘吓得花容失色,完全不理解这些人为什么不走车门。车上没挤到上不了车的地步啊。
还是陈大爹到底年纪大见识广,直接点出了关键:“他们应该是没钱买车票。”
眼看着扒火车的人要钻进来了,列车员直接挥舞着拖把啪啪往人身上敲,劈头盖脸地用力打。
他们甚至看到有人脸上被打出血来了。
三个姑娘都皱起了眉头,忍不住开口:“别打人啊。”
她们看到了,挨打的人里面有身材瘦弱跟她们差不多大的姑娘,也有上了年纪看上去比爷爷奶奶还苍老的老人。
列车员根本没空理她们,只骂了一句:“都不许伸手拉。我看到时候把你们拉下去卖到山里给人当老婆,看你们上哪儿哭去。”
因为不忍心而偷偷伸出手的女工们吓得赶紧又缩回手。
火车重新发动,那些扒火车没能钻进来的人还在后面追。
列车员又大声呵斥:“关窗户,这一段都把窗户关上。不是吓唬你们,早两年真有人被他们拽下去了。”
车上乘客大着胆子道:“他们爬上来干什么啊?这么多人。”
列车员目光梭巡一圈,漫不经心道:“你们去干什么,他们就去干什么。这个季节,去新疆当临时工的太多了。”
卧铺车厢里陷入了沉默,广播也因为信号不好发出滋滋的声音。
郑明明叹了口气:“他们也是想去打工挣钱啊。”
睡在她们对面卧铺的工人却突然间高兴起来:“他们没票扒火车也要去,看来去新疆务工的确能挣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