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常说男人的刀疤是军功章,狄舒也是这样深信不疑的。他是武官,家里又有爵位,自然不用担心外表影响仕途。战场上刀光血影的,脸上有道疤,反而更能威吓敌人。
可是被酬梦这么一问,他才想到那年他被敌人从马上挑下,迎面挨了一刀,若非他反应迅速,不仅是眼睛,可能连命也没了。
他手下的兵,敬他,赞他;他的妻儿,怨他,咒他。金戈铁马半辈子,几次死里逃生,虽然几乎家破人亡,可在圣人眼中,他们这些老将似乎只有马革裹尸才算不负圣恩。
狄舒握住酬梦的手,孩子的手指细长,却温暖有力,手腕细弱,如蒲苇一般。他不敢使劲,只能用粗粝的手指摩挲,狄舒道:“痛啊,差点儿没命,你说痛不痛?那你怕不怕?”
酬梦疑惑地问道:“为何要怕?”
狄舒笑道:“敌人都怕,你为何不怕?”
酬梦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我们那有个郭老丈,头上顶了个大癞子,村里的孩子有的会往他身上扔泥巴,有次我躲在树上用弹弓把那些人吓跑了,后来郭老丈给我送了桃子吃。他那癞子比您这疤还要可怖,我看小虎那些人也并不怕他,反而还欺负他。”
狄舒放生大笑,好一会儿后又道:“在这儿许是没人敢欺负你阿翁,不过要是有人欺负你,你也不要惧他,只管教训他,输了再跟阿翁说。”
酬梦忙摇手拒绝道:“不用不用,我也不爱打架!您也是,刚还说疼呢,又要打架……”
狄舒身上有一股浓重的膏药味,酬梦就这么在他身边站了一会儿,衣服上原来熏的檀香就被盖住了。
接近正午,狄舒唤小厮把他抬到了后院,酬梦在一旁跟着,果然这侯府前后都一样,只是多了几架兵器。
那厢裴淮带着几匹重绢,还有两匣金银珠翠回了家。马车刚停下,就有小厮来报:“魏王派人送了几名乐伎来。”
当今圣上还未定太子,魏王是威望最盛的立储对象。裴淮为避党争,躲在国子监里任职,在朝上亦不站队,平日那些宴饮游会,都是点卯应名一般,露个面就走。
他原以为他带酬梦回府之后,最先有反应的是中贵人——王九良,却不料竟是魏王。
裴淮眉毛一拧,问道:“人在哪?”
小厮答道:“在夫人那。”
裴淮呵斥道:“贾青平时是怎么管教你们的!我问魏王的人在哪?什么时候来的?”
小厮忙跪了认错,结结巴巴答道:“郎君刚、刚走不久,魏王的人就来了,在堂上略坐了坐,还未等上茶就走了。”
裴淮停了步子,转身往游廊走,“养你们有什么用!贾青回来让他速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