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是能有这种大变活人的能力,早去江湖招摇撞骗了。穆湘西无声息地撇了撇唇,从腰后又拿出了一卷书,摆至他的跟前。
褚思铭顺着接过来,才看了一眼,就狠狠冷下脸来,喝道:“荒唐!”
“我从医快十年,还从未听说有此说法!”
穆湘西早就料到他会不相信,把事先准备好的一盆水从外面端了过来,作势要让他亲身验证。褚思铭冷笑一声,面不改色地拿出银针,冲着自己的手指扎下去,一滴血液很快从指尖渗了出来,滴进了木质的水盆中。
她端着木盆又向着坐在另一边的怀玉示意,怀玉看了褚思铭一眼,见他安抚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咬了咬牙,也拿起一边的银针,忍痛戳向了自己的指头。
两滴血液甫一滴进水中,刚开始只是顺着水花有些扩散,并没有融合到一块。褚思铭冲着她翘了翘唇角,表情里有掩饰不住的自得之色。
不过这笑没持续多久,很快就僵在了脸上。因为那血液的范围越来越扩大,最后互相融合吞噬,那盆中很快不见那两滴血液的踪影。
眼见为实,褚思铭的嘴瞬间长得比鹅蛋还大,一时间难以接受地瞪着脸盆,磕磕绊绊地说不清话,脑子还绕在里面:“想不到在下和怀玉姑娘竟是……是……”
他兀自捏紧了喉咙,怀玉也是惶惶然脸色苍白。但她没读过什么书,思维倒是比褚思铭来得变通,顷刻就想明白了穆湘西这次的意图。她指着那盆里的血滴和穆湘西求证:“姐姐的意思,是不是想告诉我们,其实这滴血认亲的法子,还是有纰漏的。”
穆湘西赞赏地点了点头,再次好整以暇地回身看着满脸不敢置信的褚思铭。
褚思铭的脸色几度变化,若是他不承认,只能硬着头皮接受他与怀玉两个有情人是有血脉关系,可若是承认,这便是一场豪赌。以穆湘西的性格,断然不会就在这里收手,她想救贺君知的心情他能理解,但这颇受诟病的事,最终还得他担着风险。
他的心思在极短的时间内转了几转,最终轻轻咳了一声,施施然说道:“巧合而已,做不得数。更何况即使这法子有纰漏,也并不意味着能找到人换血。”
穆湘西原本发着光的面庞被他说得有些委顿下去。褚思铭说得不错,即便是这法子有纰漏,也只是增大了他们的难度,到时就算真的找到那个血脉相契的人,他们也根本发现不了。
[这个既然被证实了,那书后面的内容难道就没有一点可能是真的吗?]
“不可能!”褚思铭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头也不抬地率先否决了。
穆湘西的眼神瞬间变得空落,执拗倔强地紧盯着他,胸口剧烈起伏着。
被迫夹在他们两人中间的怀玉无奈地左右看了看,尝试着伸手拉住了他们两个人身侧的手,哄道:“好啦,不知道你们到底在苦恼什么事情,什么血脉什么换血的,先歇一歇吧,我做了些绿豆汤,来尝尝我的手艺。”
穆湘西和褚思铭在怀玉跟前自然不敢摆出什么坏脸子,依着她坐了下来,还是一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服谁的模样。
怀玉给他们盛好了在白瓷碗里冰镇过的祛暑降火的汤水,捧碗挨着穆湘西坐到一侧,轻声撒娇道:“好姐姐,别和这个呆子生气了,你尝尝这绿豆汤,我熬了一个多时辰,现在畅快地饮下去,保管能心情变好。”
穆湘西看着无忧无虑冲着她撒娇的怀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哪里是在和褚思铭置气,他怕贺君知出事,她自然也怕。只不过他委曲求全,不敢尝试这种毫无保证的险招,而她不愿意单单守着坐以待毙,与其看着贺君知一日比一日衰颓,还不如冒险放手一搏,兴许还有一丝生机。
她现在也许说得一派轻松,可是这最终行错的代价,她真的能够付得起的吗?
穆湘西饮了一口冰凉的绿豆汤,明明天气都快到了暮春初夏的季节,穿着夏裳都觉得有些发汗,她却觉得那冰镇的温度直冲上心头,把全身都浇了一个透心寒凉。
第二十七章 撞破
与褚思铭的那番争论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他虽然医术高超,但是终究行事作风过于死板,软肋太多,怪不得会总是任贺君知拿捏,堪堪拘留在这侯府之中。
穆湘西喝完怀玉的避暑汤后就起身告辞,这小姑娘在自己的心上人和小姐妹之中踌躇许久,最终还是抱着篮子追上了她,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姐姐看上去好像有心事?”怀玉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烦忧,“是关于世子爷的吗?”
穆湘西点了点头,她的发丝受着风力向后拂,露出来的姣美面容上神情颇为复杂,打着手势问道:[你知道世子爷现在在哪吗?]
“估摸着这个点快回府了,姐姐若是想得紧,可以现在去门口迎迎。”
这句俏皮话终于让穆湘西凝重的表情松弛了些许,她嗔怪地睨了怀玉一眼,还是没忍住,回房的步伐一改,向着大门方向走去。
自从搬进东厢后,穆湘西就很少在外头了,每次去得最勤的地方也只有百草堂,离东厢也不过几步路,直来直往,途中甚至都碰不上几个人。
也是这样,常常会让她生出一屋安居的错觉。之前她也不是没去迎过贺君知,只不过近来他总是忙得脚不沾地,每次回来都已经很晚了,穆湘西辛苦劳累又难等到人,被他察觉后就被强制遣回去休息了。
若是搁在从前,穆湘西巴不得天天过这样滋润的日子,但是现在却极舍不得。贺君知剩下来的日子不多,能多见一面是一面,最好像之前被罚禁足的日子一般,能够天天见到。
她边想着边迈着轻松的步子往大门走,没料到门前已经早早站了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正是好久未见的王二姨娘。
毕竟是重生后见到的第一个恶人,穆湘西对她残留的阴影极深,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经自动刹步躲进边上的树后,把自己严严实实地遮了起来,只探出双眼睛,远远地往门口处望去。
这个点王二姨娘自然不可能是在等靖平公,府上也没人敢被她这么盼,估摸着不是别家身份尊贵的夫人,就是在等贺君知。穆湘西在树后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果不其然,不久后就看见了外头有一名衣着华贵,气质雍容的中年女人从华顶马车上下来。因为她戴着顶白纱斗笠,辨不清容貌,倒是添了几分神秘。
王二姨娘想都没想就迎了上去,还格外谨慎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确定没什么人看见她们后,她马上安排小厮把马车牵去弄堂里,自己则亲热地扶住那名女子,把来人往里头迎。
穆湘西看得有些惊讶,心想这王二姨娘见的女子究竟是什么身份,需要这么遮遮掩掩的,更何况看她不像是寻常来拜访的,动作间难掩焦急之色,看模样倒是来找人帮忙的。
好奇心作祟,她机敏地把耳朵竖起来,努力听清那头被风送过来的谈论声,终于隐隐约约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
那女人说起话来文文雅雅,举止也是从容不迫,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但是听她的陈述像是女儿的婚事有哪里不如意,甚至还出现了一些出乎意料的状况,弄得人心力极度憔悴,只好来这里避一避。
王二姨娘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平日里尖锐刻薄的脸也有了几分柔和:“姐姐不必担心,既然那姑娘不是你亲生的,那也不必这般挂忧。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把你的亲生闺女给找到,这孩子这么小就流落在外,不知道受了多少苦。”
提起这个,那妇人哭得更加厉害,一把执住王二姨娘的手:“婉儿,你一定要帮我,当今之计,只有在太子发现前把姑娘换回来,这段日子,就要劳烦你多费心了。”
“姐姐可当心身子,千万别哭坏了眼睛,”王二姨娘拭去她的泪,宽慰她,“放心吧,我已经照着你的吩咐派人去四处寻找那肩头有胎记的孩子了,若那家人还在驿涯住着,必然费不了多少时日就能找到。怕就怕他们已经搬离了那个小地方,到时候天高海阔的,只能凭缘分了。”
穆湘西简直听得云里雾里,只有在她们提到太子之时才敏感地全身一凛,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她把身子偷偷撇出树外,还待再多听得清楚些,没想到支撑着手臂的那根树枝外强中干,在她压过来的重量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咯吱”一声极其清脆。
这声响立刻被王二姨娘察觉到,她凤目一挑,凌厉地看向这头,呵叱道:“谁偷偷摸摸躲在那里?滚出来!
穆湘西懊恼地锤了锤自己的脑袋,见藏不下去了,动作迟缓地从树后现身,沉默着低身冲着那二人福了福。
“是你?”见到是她,王二姨娘顿时想起了上次立威没成反被扫了一通面子的事,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