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达非乍一听差点以为是骗子。
尽管周达非是拿了个还算叫得上名的奖,但这一行奖项海了去了,每年崭露头角的新人一抓一大把。
周达非知道电影节会有些人或者公司找上他——这是他参赛的初衷,他也并不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些送上门的机会,包括夏儒森。
可客观来说,仅凭周达非目前极其有限的作品里展现出来的才华,还远远没有到会被夏儒森高看一眼的程度。
这不是妄自菲薄,这叫有自知之明。
夏儒森说话简洁语气严肃,丝毫不拖泥带水。他都没有寒暄,直接问周达非是否愿意来一趟他位于上海的工作室,洽谈合作事宜。
不知为何,凭着在横店短暂的碰面,周达非竟觉得对方可能真的是夏儒森。
周达非思想上充满疑惑,行为上却格外积极,在电话里就约定了第二天上门拜访。
关于被夏儒森挑中的原因,周达非已经隐隐有些预感。
可这对他来说没那么重要。
就像裴延选沈醉演《失温》的动机也并不纯粹,可这依然是一件双赢的事。
周达非在铁门矮墙前又站了会儿。就在他怀疑这是不是真的是个逼真的骗局时,门开了。
“进来吧。”开门的是丁寅,他一脚抵着门给周达非让出空间,“不好意思啊,刚刚在吃午饭,没听见。”
“没事儿。”周达非走进去,院子里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和填充,只有些摄影器材,像样的花盆都找不见一个,朴素得像上个世纪的大院。
屋里倒是好些,像个正常的办公场所,只是跟高端奢华这样的词也是沾不上边,一眼望去很难让人联想到夏儒森这样德高望重的电影界泰斗。
而周达非注意到的是,这里没什么烟火气,桌上干干净净,碗筷也是一个没有,倒是椅子板凳有倒有歪——一看就不是在吃饭。
“你在这儿等一下,我去喊夏导。”丁寅说。
“嗯,”周达非想了想,又说,“我不急。”
丁寅上楼去了,周达非找了个没倒的椅子坐下,过了会儿听见有人下楼的脚步声。
他以为是夏儒森,站起来抬头一看,竟然是沈醉。
沈醉可能是听丁寅说了周达非会来,倒没有特别惊讶,只是稍稍有些没来由的羞赧,“你来找夏导?”
沈醉从楼梯上下来,“昨天那个电影节的线上展映我也看了,你的短片拍得很好。”
“还有之前,《柠檬凉》,”
“《柠檬凉》就算了。”周达非笑着打断了沈醉,“这片子是我拍的没错,但换个人拍估计也差不到哪里去。”
“不,”沈醉却难得地反驳了周达非。
周达非有些意外。
沈醉像是很少会在人前主动说些什么,他不太会表达但是态度坚定,“我能看出来《柠檬凉》换个人拍会是什么样,可它并不是那个样子的。”
周达非顿了片刻,沈醉的认真让他没有再谦虚。
“谢谢。”
沈醉笑了下,丹凤眼扬起,很好看的样子。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手机忽然响了。
这可能是个沈醉不能无视的电话号码。他有些迟疑,周达非摆摆手,示意沈醉不用拘束。
沈醉走到了一个小角落里接通,“喂。”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讲了些什么,沈醉皱了下眉头,哦了一声。
没一会儿,丁寅风风火火地来了。
“周达非,”丁寅抬了下下巴,“上来吧。”
周达非上楼的时候,沈醉的电话刚好打完。
周达非冲沈醉笑了下算作告别。
沈醉也牵了牵嘴角,却有些失落。
他对周达非始终有一种朦胧的好感。尽管出于种种主客观因素的限制,他不可能真的去做什么,但发现周达非对自己的近况并不好奇,他还是会有点失落。
正常人碰面,哪怕是出于寒暄,也会问一句你来干嘛或者近来可好。
可是周达非什么都没问。
而正在上楼的周达非此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不过他想起来的是自己也应该礼貌地夸奖一下沈醉在《失温》里的表演。
那也确实是个值得夸奖的角色。
可不知为何,周达非没有开这个口。
他似乎不太想承认自己去看了《失温》,大抵是没花钱的缘故。
和很多名人一样,夏儒森有一张很经典的艺术照,黑白的。各类新闻或评论在提到他时往往都会用这张照片,极具标志性,但凡关注他的没谁没见过,也包括周达非。
这张照片是很多年前拍的,那时候夏儒森还只能算个中青年。只是黑白照会在很大程度上模糊年纪,这么多年过去了,周达非觉得夏儒森还是照片里的那个样子。
威严、不苟言笑、极具定力,目光对着谁都自带一种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