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达非进来的时候,夏儒森向来苦大仇深的眉宇比往日还要紧上几分。
周达非怀疑这或许与楼下歪倒着的椅子凳子有关,又或许与沈醉有关。
“夏导。”周达非十分恭敬。
夏儒森坐在桌前,抬起手的时候指头抻直并拢。看得出来,他并不高兴,但很讲规矩,“请坐。”
“你运气不错,今年电影节算不上神仙打架。”周达非椅子还没坐稳,夏儒森就开始了他别开生面的寒暄。
“.........”
“...确实。”周达非也不矫情。
“跟你竞争的片子,基本每一部都有一到两处明显硬伤;”夏儒森端起大茶杯,“甚至于你的短片,也不是十全十美。”
“缺点仍然存在,优点不够明显。”
周达非:“.........”
夏儒森喝了口热茶,缓缓放下茶杯,“我讲这些,不是说教也不是打击。而是想告诉你,如果现在有人联系你,对你的才华表示激赏并且画大饼一样地说要拉着你一起搞个‘旷世巨作’,那他要么是骗子要么是傻子。”
“也可能两者都是。”
“每年电影节后都有新人心浮气躁上当受骗,”夏儒森眯着眼睛,脸上的皱纹似乎在悠悠叹气,“自以为天赋异禀,却最终蹉跎岁月、一事无成。”
周达非从小就很聪明,总是能花比别人少得多的时间精力取得比别人更好的成绩——至少在上大学之前都是如此;
读大学后,他更是彻底放飞自我,他每个学期只有考试月努力读书争取不挂科,其余时间都在“不务正业”。
他在成长阶段很少听到这样中肯直接而一阵见血的劝诫。
“您说得对,”周达非说,“我也觉得自己这个奖拿得有点儿...名不副实。”
“那倒不是。”夏儒森竖起两指摆了摆,“这是青年电影节,本来就是给新人的舞台。新人有不足是很正常的,今天叫你来也是给你提供一个机会——当然,要不要取决于你。”
周达非想了想,忽然道,“其实我一直是您的影迷。”
“我知道。”夏儒森十分淡然,“刘珩跟我说过。不过这不代表什么,一个人喜不喜欢我的作品不影响我对他的评价。”
“那您为什么会挑中我?”周达非觉得夏儒森也是个直来直去的人,索性直接道,“我缺乏经验、能力有限,甚至不是科班出身。”
夏儒森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却分不清是真笑还是冷笑,“你已经猜到一点了对吗。”
周达非顿了顿,“因为裴延是吗。”
“之前刘珩跟我说过你很喜欢我的电影,当时我没放在心上。”夏儒森说,“毕竟我跟裴延,道不同不相为谋。”
“直到今年年初我听说你跟裴延闹翻了——我想这是需要很大的勇气和决心的。”
“昨天我看了你拍的短片,”夏儒森打量了一下周达非,“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之前跟裴延搅在一起耽误时间,但我觉得你确实是能吃这碗饭的。”
“如果你愿意,可以来我的剧组工作,这对于新人来说是很好的机会。”
周达非从夏儒森时而直白时而隐晦的用词里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夏儒森认可周达非的能力和态度,但挑中他的根本原因还是裴延。
可能真的就像裴延选沈醉演戏一样,夏儒森也想借周达非打裴延的脸。
周达非心里感觉怪怪的。
他对裴延的行事作风不认同,可这并不代表他愿意被人当成刀使去攻击裴延。
特别这个人还是夏儒森——一个看起来绝非小肚鸡肠的人,周达非很难理解他的动机。
“那...如果我去,您打算让我干些什么呢?”片刻后,周达非换了个话题试图缓和气氛。
夏儒森看了周达非几秒,或许是看出了周达非潜意识做的选择。
“反正是跟组,具体取决于项目内容。”夏儒森说,“哪个部门缺人就让你去哪。我有我的拍摄风格,跟裴延不一样,你用心的话能学到不少东西。但辛苦也是少不了的。”
“至于工资...行业平均水平,肯定比不上裴延给你的。”
周达非不是特别关心工资的事。
夏儒森尽管招募周达非的动机不纯,可也的确不是在坑他。
夏儒森的剧组没有裴延的富裕,但在业内人脉广面子大,以后出去履历也会很光鲜。
但是,周达非并不想学习如何去讲一个夏儒森的故事。
周达非和夏儒森一样,或者说他想像夏儒森一样,去拍摄作者电影——
他想讲自己的故事。
旁观别人当导演跟自己当导演完全是两码事。
导演绝不是剧组各部门工作的简单相加,而是一个堪称灵魂的有机总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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