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也不放假?”裴延问。
“放。但是就几天,懒得跑了。”周达非说。
“你过年......”裴延似乎斟酌了一下,“也不回家吗?北京的那个?”
周达非沉默片刻,“我不想回去见到周立群。”
“那...你妈妈呢?”裴延一直觉得周达非跟家里的关系很奇怪。周达非对妈妈显然是有感情的,却还是鲜少回家。
“唔,”周达非抿了下嘴,有一种不太明显的孩子气,“算了吧。”
裴延观察细致,对微妙情感的体察极其敏锐。他知道周达非心高气傲,当年又是一腔孤勇地离开北京。他不是会向人示弱的性格,如今尚未功成名就,只怕是不肯回家。
裴延端详了周达非片刻,“你是...不好意思回家吗?”
周达非没有说话,稍稍挪开了眼神。
“你已经很优秀了,”裴延摸了摸周达非的头,“你妈妈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周达非眨了眨眼,乌黑的眼珠很亮,有一种天然的无辜和惹人怜爱。
“我妈妈为我牺牲了很多、很多。”周达非复又看向裴延,眼神定定的,“我当初有多想逃离你,我妈妈就有多想逃离周立群。”
“可是为了我,她坚持了很多很多年,并且从来不会以她的牺牲向我要求任何——譬如,让我选一条与梦想无关的阳关大道。”周达非说话的声调有一点轻微的变化,“所以我不想让她知道一丁点儿关于我过得很辛苦的事,特别是现在。”
裴延皱了皱眉,“为什么?”
“我妈妈在经历这么多年后,终于再次下定决心跟周立群离婚。”周达非说,“我怕她看到我过得辛苦,就又狠不下心了。”
裴延跟父母的关系并不亲密,也从来没有周达非这样的痛苦。他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更想保护周达非,却知道周达非无论如何不会接受自己的帮助。
裴延把周达非往怀里抱了点儿,抚着他的背,声音带着轻哄,“宝贝,你真的已经很优秀了,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
周达非却并不买裴延的帐。
“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我信,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是不信的。”周达非倔犟地直视着裴延,“你对我的所有赞扬都是带了滤镜的。”
裴延抚摸的动作不停,片刻后很轻地叹了口气。
周达非见状也不再多言。他顺势枕在裴延的肩膀上,微微阖上眼,像是要睡了。
“你明天有事吗?”过了会儿,裴延在周达非耳畔问。
“有,我几乎每天都有事。”周达非闭着眼睛说,“明天上午,我要和丁寅,还有美术、摄影师一起再看看效果图;下午要做剧本围读。”
“等你这部电影拍完,可以请我去看吗?”裴延现在的声音格外温柔,“我很想看你的导演剪辑版。”
“行。”周达非在裴延怀里翻了个身,看样子是真的困了。他打了个哈欠,“今天晚上我懒得去卧室了,明天早上七点你叫我起床。”
第109章 旁观者的角度
然而,第二天一早,叫醒周达非的并不是裴延,而是丁寅打来的电话。
周达非正睡得熟,半梦半醒间拿起手机,松松掀开眼皮瞧见是丁寅,还以为是剧组出了什么事,登时就醒了个彻底。
他一骨碌从裴延的怀里爬起来,夹着电话边接边穿衣服,嗓音还有刚醒时的低哑,“喂,什么事儿。”
裴延这一夜睡得并不熟,几乎没怎么睡着过。他感觉到怀里热源的消失,皱了皱眉,眨了几下眼皮才睁开,却见周达非已经干净利落地穿好了衣服,又恢复了那副雷厉风行的样子。
“什么?”周达非系皮带的手一顿,皮带扣垂下发出金属的声音,“你大清早的打电话把我叫醒就因为我昨天晚上没去吃宵夜?”
“我,”不知丁寅在那边又说了什么,周达非的神色有些古怪,“我昨天太累...回去后直接睡了,没看手机。”
“行。我知道。”
“拜拜。”
“丁寅给你打电话什么事儿?”裴延也醒了,他捡起衣服披上,“不是剧组出了什么问题吧。”
“半毛钱的事儿都没有。”周达非把裤子穿好,翻了个白眼。他看了看时间才把手机揣回兜里,“丁寅说我昨晚没回消息,担心我出了什么事导致今天误工,所以才打了个电话提醒我。”
“我看丫就是诚心的。”
“.........”
“现在才六点半。”裴延看了眼墙上挂的钟,“要不要再睡会儿?”
“不用了。醒都醒了,也睡不着。”
周达非薅了把头发,赤脚从影音室里走了出去,“借你家浴室用一下。”
周达非洗澡的时候,裴延让厨房提前准备好了早餐,放在餐桌上。
他记得周达非喜欢吃很典型的中式早餐,包子、馒头和稀饭。
周达非洗澡洗得很快。下楼的时候,他已经穿戴整齐,还拎上了奥涅金的纪念品。
“吃完早饭再走吧。”裴延说。
“不了,时间有点紧。”周达非顺手从桌上拿起两个馒头,当场就咬了一口,边咀嚼边口齿不清道,“我可以带在路上吃。”
“早上去找丁寅之前我还得回趟家,把电脑拿上,里面有资料。”
“其实,”昨晚有一件与奥涅金纪念品同样重要的事裴延没来得及说,那就是他的毕业论文。
裴延一直想让周达非看的那篇有关基耶斯洛夫斯基的毕业论文。那代表着真正的他、最好的他、最有可能打动周达非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