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手牵手,轻轻走下楼梯。走到最后一阶,白屹东忍不住回头望了眼房门,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充实:握在掌心的这只小手,和床上安睡的姑娘,就是他的全世界。
如此圆满。
等如许起床时,父子俩都不在了。她闲坐了会儿,决定去医院看望曹英。
和上次相比,曹英的情况越来越好了:脸色红润、口齿清晰,也不再有任何攻击行为。大部分时间,她都安静得坐在床上,如果有人过来了,就笑一笑。
唯一的问题是她的记忆。她认识医生、认识护士,但就是想不起自己。每天,护士长都会过来问候她,第一遍叫名字的时候,总是没反应。等听熟了,第二天早起,又忘了。
现在的她,只对一个人记忆深刻:林丛。
如许出来的时候,几乎是落荒而逃。因为老太太紧抓着她的手,热情得问个不停:“姑娘,你真好心,每周都来看我。有没有男朋友啊?如果没有,介绍我儿子给你认识。他是个工程师,长得帅、性子也好……”
如许站在医院门口,长长得叹了口气。
曹英说得没错,从高中起,林丛就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印象中,他似乎从来不发火,被逼得最狠了,也只是冷冷看别人一眼,转身走开。
进了大学,两人分在不同专业,却有一门公共课是相同的。于是,每次大课,林丛都会提前一小时过来,给她占座。虽然两人坐在一起,并没有什么逾矩的动作——但就是偶尔的腿脚碰触,和心有灵犀的对视一笑,都甜蜜得不像话。
当时,两人都以为会一直这样走下去——直到林丛越来越消瘦,出现第一次血尿。
如许痛楚得咬了下嘴唇,顷刻间,仿佛吸进去的空气都带着刀锋,剐得喉管、五脏剧痛——时隔近3年,他去世时的那一幕,依旧清晰到刺眼。
当时,林丛已经无法说话了,眼睛半睁半闭得望着她,喉头不断发出痛苦的急喘。
曹英早已经哭昏过去。此刻的病房里,只留下如许一个,紧握着他细长的手指,低声流泪。林丛的手动了下,又无力得垂下去。
如许愣了愣,刹那间,再也忍不住,扑到他身上嚎啕大哭——她明白了,林丛刚才是想给她擦眼泪,但力不从心。
“许,许许……”她突然听到上方发出嘶哑的叫声,每一句都从咽喉里挤出,焦灼痛苦。
她惊慌得把按着他的胳膊,而林丛只是不断得声嘶力竭得叫喊。直到她把耳朵凑过去,几乎贴到了他的嘴唇,才听清了那句话:“许许,活下去。我会来……找你。”
……
如许猛得惊醒,提包里的手机还在不停得响。她无奈得接通,听对方沉稳的声音一句句传来。
听完,她惊愕得张大了嘴:“部长,您是……认真的?”
白屹东回家的时候,如许正在房里看书。门微敞着,显然是在等他。
所以,他只瞧了一眼,就捂住了白宇南兴奋的嘴。小家伙“唔唔唔”得晃着脑袋,直到耳边神神秘秘得“嘘”了一声。
他疑惑得望着自家老爹,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但很快安静下来。
白屹东满意得点点头,识趣的管家立刻轻手轻脚得跑上楼,把他抱下去。白宇南扒着管家的肩头,乖觉地闭紧嘴巴,直到临近浴室,才忍不住高声叫起来:“爸爸,爸爸,你还没给我看小马的照片呢,爸爸!”
可他的爸爸早就魂游天外了。
可能是从小读书不好的关系,白屹东打心眼里,很喜欢亲近那些有才学的人。裴邵钧算一个,如许……也是吧。
她看书的样子很恬静,一缕发丝松松得垂在耳际,美得无声无息。
白屹东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才笑着轻轻关上房门。
等他快走到面前了,如许才后知后觉得抬起头:“你……回来了?”
“嗯。什么书这么好看,比我还好看?”他戏谑一笑,装模作样得去抢书。如许表情僵了下,立刻顺从得松开。
“啪”的一声,书直接掉在地上,而她依旧怔怔得看着他。
“你怎么了,跟丢了魂似的?”白屹东诧异得问,继而伸出手,想去抚她的额头:“不舒服?”
“不是……”如许欲言又止得望着他,许久后,才低声回答:“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我……决定不了。”
白屹东愣了下,立刻眉眼舒展得笑了。他伸手亲昵得捏了捏她的脸:“什么事,说吧。让无所不知的四哥给你参谋参谋。”
就是因为你无所不知……如许闷闷得腹诽了下,讨好得揽住他的腰,咬着嘴唇:“我上司耿部长准备跳槽,想带我一块儿去。我觉得待遇很优厚,休假也多,只是那公司……”
她为难得迎着他清亮的目光,缓缓说道:“是端阳集团的。”
果然,她刚说完,白屹东的脸色就阴了,然后嘴角慢慢浮出冷冽的笑意:“那你自个儿的意思呢?”
如许硬着头皮,与他对视:“我想去。我知道自己答应过你,下月回博图,多照顾一下小南。但耿部长一直赏识我,帮了我很多,现在他要带部门一半的人过去,我觉得,不该拒绝。。”
“你都说了,要带这么多人过去。少你一个,又能怎么样?”白屹东阴阳怪气得答了句,然后似笑非笑得看着她的眼睛:“其实,如许,你今天跟我商量,不就是因为清楚我的态度吗?我不想让你去,更不想让你和司马寻的公司再有一丝一毫的联系。这是为你好。”
“为什么?”如许错开他锋利的眼芒,声音轻不可闻:“你对司马寻的成见,就这么深吗?他到底哪儿得罪你了?”
“他是没得罪我,但他这人,从头到尾,我就是不信!”白屹东狠狠咬牙。既然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一步,他索性敞开,把下午刚听到的消息,如数说出:“你知道司马寻有社交恐惧症,对吧。但你知不知道,他还因为妄想、幻听,休学过整整一学期。他的大学同学和老师都说他个性古怪,且报复心极强。曾有同学因为一个月前,不小心碰坏了他的一个小东西,而被他推下看台,差点摔死。那事当时闹得很大,但因为缺乏足够证据,查到后来,只草草结束。从那天起,再没有谁愿意和他待在一个寝室,先前勉强住进去的两个,不到半月,一个自己跑出去租房子,还有一个办了休学。还有,他自己曾提过,接受角膜捐赠的事。我让人照着他说的年份去查,却根本找不到任何资料。前、后推五年,都没有。要么,是他撒谎,要么,就是他故意毁了。”
妄想、幻听、报复心极强?如许听得目瞪口呆,心底里一阵阵泛凉。
可能吗?明明每次相见,他都是那副羞怯无害的样子。但说是白屹东说谎?也不像。
她狐疑得看着他,直到白屹东不悦得皱起眉头,朗声道:“如许,这么说吧。如果你一定坚持要去,我也不拦着,但我会很不高兴。你明白了吗?”
如许怔怔得看着他,眼神一点点黯下来。她抿着唇,安静得弯下腰,把地上的书捡起来:“我知道了。”
那副幽怨的模样,让白屹东一阵焦躁。他知道如许内向,但此刻,却偏偏讨厌她那心事暗藏的个性。来不及细想,他已经焦躁得抓住了她的双臂。如许睁大那双如猫仔般楚楚可怜的眼睛,眉梢眼角全都是对他的抵触、不满。
白屹东顿了顿,终于艰难得开口:“好了,如许,我不想再和你兜圈子了。我不干涉你交朋友的自由,但这个司马寻,绝对不行。你还是少跟他见面得好。”
如许愣了片刻,待回过味来,连脸都气红了:“白屹东,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我跳槽,是为了他?哼,他是集团的大老板,我去的不过是下面的一个小公司,中间隔了几个区,是我打的过去,还是他每天飞过来?!”
她用力吸了口气,心里腾起的不知是愤怒,还是悲伤:“你是不是也找人查我了?那你查到什么没有?呵呵,我看你也真够累的,以前派保镖跟我,现在又改侦探了。你说司马寻有妄想症,我看你也有,还病得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