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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72)(2 / 2)

野兽低伏,禽鸟仓皇, 明明应该是个吵闹的夜晚, 却又十分安静,静得像是一张帷幕降了下来,将万物都笼罩其中, 所有声音都被隔绝,透露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树影婆娑,枝干的影子落在地面上,随风而动,扭曲生长,朝远处逐渐蔓延。

聂秋和方岐生踏上昆仑的主峰,巍峨耸立的巨石密布,隐隐绰绰,在月光的映照下倒显得很像一个个人影,沉默地注视着他们黄盛落后了一步,许是不想再与方岐生谈之前的那个话题,他这晚比前夜更安静,除了偶尔响动的环扣,再没有别的声音了。

从外形上来看,这座漆黑的山峰似乎没有因为月亮的圆缺而发生变化,但是聂秋很清楚,有什么东西变了,是风,是尘埃,或是嶙峋的怪石,他也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感觉。

他们曾在这座山上久久停留,踏过每一寸地面,摸过每一方山石,现在却觉得陌生。

因为这种心底里涌出的陌生感,聂秋等人便格外的谨慎,他虽然招出了红鬼和虚耗,但是,这里毕竟是传说中被称为昆仑的那座仙山,在不能确定它会不会对魂灵造成影响的情况下,他也不愿意贸然让红鬼和虚耗以身试险,只说让它们静观其变。

山逐渐向两侧退去,满月的余晖将星幕编织而成的屏风叩开,呈现出背后的景象。

原本这山上是没有所谓的道路,有的只是成群的巨石,被火烧过似的,呈现焦黑的颜色,他们很快便发现,这些石头像是活过来了一般,注视着,沉默着,同时,却也蠕动着,抹平他们来时的踪迹,只留了一条道供他们走,将所有其他的道路都堵死了。

且不提有没有退路,即使是有,方岐生和黄盛也不会轻易放弃这个机会。

兴许是觉得这些石影会偷听对话,他们都没有开口,偶尔的止步,也仅仅只是用眼神或是手势来交流,一路上走走停停,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见到了道路尽头的东西。

意料之中,映入眼帘的是一扇镶嵌在山脊裂口处的门,严丝合缝,似乎本来就应该生长在这里,是天地有意落下的一笔丹青,描摹得细致,丝毫没有违和感,浑然天成。

这扇正正方方的门,颜色与山石类似,都是沉沉的黑,很明显,这根本不是供人行走的地方,因为它实在太巨大,盘踞在山峰拱起的兽脊上,角度倾斜,向更深处陷去。

大门的顶部中央,底部的左右两角,各有奇特的纹路,隐隐约约连成了一个三角。

天色太暗,聂秋走近几步,这才看清楚,顶部中间的那个纹路是只俯卧的狐狸,九条尾巴在身后依次铺开,它的眼睛紧闭,尾尖儿盘绕出蛇一样弯曲的形状,月光映照在上面,不知道这纹路是何种颜料绘制而成,竟能令这皎洁的月光看起来像一汪清泉水。

底部的左侧绘着废墟的景象,断裂的兵器就静静地等在那里聂秋了然,幻境中看到的那个皮肤黝黑、身上有金纹的红袍男子,应该就是最后的那一位昆仑仙君了。

底部的右侧绘有肆意生长的藤蔓,花开在繁枝间,浅浅的颜色,兴许是这扇门上唯一的亮色了,与其他两个纹路不同,无论是笔触,还是它所表现出的盎然春意,无一不让人感到舒适和安心,不过,那藤蔓下还坐着个辨不清长相的小人,也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聂秋拿着灯盏,皱着眉头看了那个小人儿半天,若不是因为恐生变数,他是想伸手去碰一碰的,因为它看起来实在是像后来才添的,颜料留下的痕迹比其他的都更加鲜明。

昆仑山有三角,正北名为阆风巅,正西名曰玄圃堂,正东名曰昆仑宫。聂秋说这话的时候,将徐阆的那十八颗石子捏在了手心中,甚至能听到脉搏跳动的声音,他知道,这话不算是窥探天机,因为这是古书中所记载的东西,那么,之后的,就是不能直接说的了。

他指了指狐狸,说道:神像,以白为姓,取玄圃的首字。

然后,他又指了指藤蔓,说道:以徐为姓,取阆风的首字。

这暗示已经足够明显,方岐生和黄盛自然是听懂了。

方岐生沉思了片刻,抬眼时,黄盛正巧走到狐狸纹路的旁边,聂秋就站在藤蔓纹路的旁边观察那个小人儿,他看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四方位本无上下之分,我们是先入为主,就以为狐狸的纹路是在顶部,另两个纹路在底部的两侧这扇门之所以是正正方方的形状,而不是左右窄,上下长的形状,大抵正是为了说明这三位仙君的地位一致。

而且,这不止意味着地位一致,也意味着这扇门的打开方式不能用常理来推断。

没有上下,没有左右,没有门缝,连可以打开的锁孔也没有,如何才能不偏不倚地体现出这三位仙君所处的地位相同,如何才能让他们三位都能够分别进入昆仑黄盛蹲下身子,在聂秋和方岐生的制止声中,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触碰了那只横卧的狐狸。

他的指节微动,手指弯曲,沿着狐狸花纹的边缘处,好像按了什么机关似的,指腹一触即分,聂秋和方岐生离得远,只看得见他飞快地站起身来,向后退了两步。

那大概是一种类似于水落石出的场面,山间的朔风有片刻的凝滞,随即,那只以月光为皮毛的狐狸就睁开了眼睛,以它为中心,三寸为径,刀斧拓开一圈完整的圆,裂缝中溅出奇异的火星,黄盛退开了,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不是烫的,只知道那光芒瞬息间便消失了。

石块间摩擦的声音宛如呜咽,伴随着破碎的低语,石柱升起,显出柱身的凹陷。

方岐生并没有贸然走过去,而是皱着眉头,看着黄盛,问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如果你现在还不够冷静。他确实是动了怒,咬着牙,一字一顿让黄盛听得明白,那就滚回去,黄盛,不要以为别人就该惯着你,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面对的是什么?

黄盛听到他的叱责,怔了怔,火气也涌了上来,我当然是有把握才这么做的。方岐生,你别端着师兄的架子来指责我,我以身试险,即使有危险也是我先遭殃,不会连累你们。要是你看不惯我的作风,你可以走,把石子给我,我一个人进去也能将常锦煜带出来。

方岐生冷笑一声,讽刺道:小少爷,你的嘴长着只是用来吃喝的吗?话也不会说?

聂秋及时打圆场:你们看,石柱上的凹陷是不是正好能放得进去一个鹿角面具?

聂护法,护短可不是你这么护的。黄盛下意识要去摸脖子上的玛瑙,后知后觉又注意到这两个人就站在他面前,便强行变了动作,理了理衣襟,说道,吵架有来有回,你好歹让我把他这句话回了吧,他说完话,你就出言制止,你那护短的心思也未免太明显了。

聂秋无辜沦为攻击对象,确实是感觉有点尴尬,他低低地咳嗽了两声,摆手说道:是我多言了,我只不过觉得在这种时候吵架实在不合适,如果你想继续,那就请吧。

我没那个兴致了。黄盛瞥了方岐生一眼,还是歇了火,小心地俯身过去观察石柱上的凹陷,嘴里还是满不情愿地念叨着,这么简单的机关,也只有傻子才看不出来。

聂秋听见身旁的方岐生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便柔声劝道:你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暗地里给他使绊子,非要闹得他不痛快才肯罢休别忘了,黄盛的年纪可比你小许多。

他们这一对师兄弟,这么多年,无非是因为性格使然,互相都不肯让步,可又没办法完全摆脱对方,所以就只能吵吵闹闹、你推我攘地往下走,竟然也将少年的傲气都熬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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