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则,林含光此前是打伤过不少人,有劣迹在前,会醉酒失手打伤公孙翼也大有可能,但父王也知,他打伤的都是庶民,这便表明他是有分寸的,今次哪怕公孙翼未报身家姓名,但他所着衣衫有别于庶民,既然此前林含光能辨别出来,今次便是醉了,又怎可能认不出?”
“二则,儿子派人查过,林含光此前动手打人,从未有把人打残的时候,何以到了公孙翼身上便要下死手?他们此前并不认识,林含光那日会打公孙翼也只是口角之争。”
闻清潇面上的表情很淡,只是毫无偏见与情绪地在陈述一个事实:“再者,林家是贤王依仗的商贾,为贤王提供了不少钱财上的方便,可公孙大人又恰好是少数未曾被两位殿下收拢的朝臣之一。而且据我现在所知,此事牵扯到的,还有乔尚书与其夫人,林含光供出当年华夫人与乔二小姐车架失控堕入湍河,正是乔尚书现在的夫人动了手脚。”
齐王蹙眉,华夫人出事这件事他倒是不知:“此事倒是过于蹊跷了。”
此前他只以为是林含光打伤了公孙翼,没想到竟是又牵扯出了一起子事。
闻清潇道:“儿子以为,过于巧合的意外,恐怕也不是意外了,至少有人推波助澜。”
齐王负手看向窗外:“应当不是太子下的手。”
虽说看似最大得益人是太子,但若是太子有这份心计,只怕也不会让贤王坐大到能危及储君的地步。
“但也应当不会是贤王,毕竟出了此间事,他坐视不理会让跟他的朝臣寒了心,可若是他插手了,不亚于得罪了公孙一族。”齐王想起这些时日贤王焦头烂额的模样,倒并不觉得是贤王动的手。
齐王沉吟间,闻清潇看向他,缓缓道:“只怕是有人想当渔翁。”
齐王心里狠狠一跳:“......你是说?”
这些年贤王势力不断坐大,几乎要越过了东宫去,若不是圣上又有意在太子与贤王之间平衡,也并未明显表明态度,只怕贤王身后的万家早已经下了手。
贤王乃万贵妃所出,万贵妃出身京城万氏。圣上潜邸时,曾一手壮大了万氏,以致于如今,便是圣上也轻易撼动不了万贵妃的地位。
也因此,东宫的势力被贤王蚕食了一大半,哪怕将来真是东宫即位,只怕也掌不稳朝政。假设此刻贤王被拉下马,东宫即位,若真有人要动摇皇位,也不是不可能。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儿子只是猜测,并未有证据。”闻清潇声线平缓,“不过过些时日也该明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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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正如齐王所料,最大得益人的太子正高兴着,总算是让老四吃了个大亏。
贤王陆定南,行四。
太子抚掌击节:“这林含光是个极好的,那般多人,偏偏就打了公孙家的公子,我看老四怎么安抚公孙大人!定要让他不得不舍了那金库!”
老四舍得下脸来去纳一个商贾之女为侧妃,他可做不来如此自降身份之事,只是却也看不得老四因此而尝到甜头。
幕僚见太子笑得开怀,也抚了抚长髯,劝道:“殿下不若趁此机会好好去公孙家走动走动,便是说不动公孙大人,能让其不靠向四殿下也好。”
太子却是冷笑:“那个老匹夫跟齐王一样油盐不进,何况如今老四手下的人都把他儿子打残了,他怎么可能再跟在老四麾下?卖力不讨好的事,本宫才懒得去!”
幕僚还欲再劝,公孙大人这样的清贵,殿下哪怕是说不动,能多走动也是好的。虽说殿下身为储君亲自上门拉拢朝臣,多少有些自降身份,但四殿下手底下的朝臣越来越多,现如今的状况于殿下过于不利。
比起失势,暂时屈尊降贵也算不得什么了。
太子却似乎意识到了幕僚的意图,打断了他:“不必再说,本宫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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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王府暖阁中,贤王被林春和哭丧得颇为头疼,连一向最宠爱的侧妃也跟着在一旁哭,可他又不能拂袖不理,只得耐着性子听两人哭诉,时不时安慰两句,等着慕先生来。
好在不多时,慕先生便来了,被哭得烦不胜烦的贤王赶紧迎了上去:“先生可算是来了。”
慕先生躬身便要向贤王请安,贤王虚扶了他一把,让他不必多礼,又叹息道:“京兆府那里太快了,不到一日就断了案子,根本没给人留喘息的机会。”
林春和也赶紧迎了过来:“是啊,我也是在案子断了后才知道的,本想去京兆府走动走动,可没想到那苏文敬就是个油盐不进的茬,根本都不见我。这可如何是好啊!”
哭得梨花带雨的林侧妃拭了拭眼角的泪痕,依偎在贤王身边,一双美目盈盈地看向贤王:“殿下,妾身知道弟弟犯了大错,可他也是无心之失,绝非要故意伤了公孙公子的啊!还望殿下恩赐,让慕先生想想法子,教公孙大人和苏大人松个口,要是把弟弟关个几十载,这可如何是好啊!”
林春和悲切地道:“草民求殿下了!只要能救出小儿,殿下今后要草民做牛做马都成。”
说着,他就要跪下去。贤王赶紧扶住了他,又安抚了两句,这才向慕先生问道:“先生可有法子?”
三人都眼巴巴地望着慕先生。
慕先生沉吟须臾,在三人越发炙热的目光里,他缓缓开了口:“若公孙公子还未身故,倒也不是没有法子。”
闻言,林春和激动地扯住了慕先生的衣袖,满脸的褶子都堆在了一起,语无伦次地道:“多谢先生!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慕先生在林春和伸手过来时便要躲开,奈何身后的门被关上了,躲无可躲。眼见着衣袖被林春和攥得几乎要出了褶皱,他不由得蹙了蹙眉,眼里的神色越来越冷。
贤王是知道慕先生的怪癖的,当即咳嗽两声,朝着林侧妃使了个眼色。林侧妃身为商贾之女能稳坐侧妃之位,还颇得贤王宠爱,自然不会一点看不懂脸色,当即扯下了自己父亲攥着慕先生的手:“爹爹,我们先听听先生如何说。”
慕先生脸色好了些。
贤王又抵唇咳嗽了两声,林春和也当即反应过来自己失礼了,对着慕先生作了一揖:“春和忧思过甚冒犯先生了,还望先生勿怪。”
慕先生虚托林春和一把,道了句不妨事。
两人一两句寒暄之后,贤王切入了正题:“先生此言当真?”
林春和赶紧附和道:“先生若是真能救出小儿,大恩大德,春和没齿难忘!”
林侧妃也附和。
慕先生道:“某也并非全然有把握,只能尽力一试。”他道,“我认识一位友人,他精通医术,我立刻去请他来王府,然后恐要劳烦王爷带他一同去公孙府。”
林侧妃与林春和都看向贤王,生怕贤王不答应。
贤王眼底的神色动了动,自然知晓慕先生所谓何意,由他带那位大夫前去公孙府,一来让公孙氏承了他的情,二来教林氏以为他是特意为他们而去,三也是让跟随他的朝臣瞧瞧他的态度。
贤王与慕先生心照不宣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