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般,贺龄音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说他是父亲故人之子,在贺府住过一段时间,几年不见今日偶遇罢了。
武芫与傅亭蕉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其实方才两个小姑娘已经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孙居轩好久。
特别是武芫,一边观察一边在心里说着不妙,那个孙居轩看她嫂嫂的眼神真是不对劲,分明写满了爱慕,可是她嫂嫂已经嫁给她哥了好吧!而她嫂嫂竟一无所觉,而且还对这个孙居轩温和有礼,还叫他“孙哥哥”。
不妙、不妙!
当下,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这股感觉塞回了心里。
三人依旧高高兴兴地去逛街,傍晚时分在外吃过了晚膳,才满载而归。
武芫回了武府,正巧撞上回来拿东西的武铮,她本来都不打算说这件事了,见到武铮后又记了起来,连忙一把拉住武铮:“哥,你危险了!”
武铮看着一惊一乍的武芫,挑眉道:“危险啥?谁能让你哥危险啊?”
于是武芫鼓着脸颊,将今天贺龄音偶遇孙居轩的事添枝加叶地说了一番,末了,如临大敌道:“嫂嫂看上去和那个‘孙哥哥’关系很好呢!那个‘孙哥哥’现在送的是书,以后可不知会送什么了!嫂嫂那么好,不知道多少人觊觎着呢,你可得给我争气,把嫂嫂护好了!”
武铮听得火气直冒。
孙哥哥?她从哪里又冒出一个哥哥?
左一个安哥哥,右一个安哥哥,到底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他们还没和离呢!
那边贺龄音回了贺府,与贺舒、林柔提了今日偶遇孙居轩,孙居轩还赠了她《乐谱广集》之事。
贺舒一听,眼睛都亮了,却抚着胡子摇头道:“《乐谱广集》乃是孤本,怎好受此大礼,退回去吧。”
贺龄音抿唇浅笑,她知道父亲对乐谱的喜爱更甚于她,便道:“女儿也是这般对孙哥哥说的,不过他说他对乐谱没有研究,不想暴殄天物,我只好收下了。”
她话音刚落,林柔便道:“既如此,你这丫头怎么不请他回来坐坐?今年继续住在咱们家准备秋闱,比在客栈住清净多了。况且今年你三哥也要准备秋闱,两人正好有个伴。”
贺舒也道:“居轩他父亲与我多年交情,他既来了铎都,我不能不照顾好他。你在哪间酒楼遇见他的?我派人去请他。”
“爹娘等我把话说完。”贺龄音道,“我原也想着请他继续住我们家,但是我瞧着他的脸色分明是不大愿意的。我想,孙哥哥才华横溢,三年前却没有考取贡士,肯定大受打击,如果继续住在我们家准备秋闱,势必压力倍增,他宁愿住在客栈也不愿来我们家,盖因此缘故。所以,当真为他好,我们还是别去打扰人家,且先让他安心准备考试,倘或考上了,我们再去祝贺也不迟。”
贺舒颔首:“如此说来,也是这个道理。”
林柔欣慰地望着女儿,笑道:“阿音想得比我们更为周到。”
贺龄音弯着嘴角,将《乐谱广集》给贺舒:“女儿知道,爹更想看这本书,爹先拿去看。”
贺舒含笑摇头:“既然是居轩送给你的,你先看去。改日爹再考考你,看你对礼乐掌握几何了。”
贺龄音佯叹道:“那女儿得好好看看了。”
既已将此事跟爹娘说了,贺龄音就带着《乐谱广集》回了房间。
此时天色已晚,她在外逛了一天,浑身难受得紧,便先让人抬水进来,沐浴了身体。待洗过的浴桶被抬出去,她便关上房门,准备看会儿书就睡觉了。
《乐谱广集》她心痒已久,不先看一会儿,她肯定睡不着。
于是坐在书桌前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书。
甫一打开,她的脸瞬间便冷了下来。
——书里夹了一页纸,纸上写了一首词。
是李太白的《秋风词》。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这是一首表达相思的悲秋之作,大意就是抒发心中永无止境的相思之苦,还道早知相思如此,不如当初就不要相识。
贺龄音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甚至开始后悔今日停下与他说了这么会儿话。
她从来没想过,她一直当成哥哥一样看待的孙哥哥居然对她怀有别样心思!
——不管是借词表明心迹,还是单纯地感慨错过,对一个有夫之妇送出这样的一首词来,都是不对的,甚至于叫人不齿。
她从未对孙居轩有过男女之情,更何况她现在是武铮的夫人。早知他怀了这样的心思,她必定不会再与他有任何往来。
她盯着这张纸,思忖了片刻。
这件事不能跟武铮说,武铮若是知道了,恐怕反而会把事情闹大,而且他昨晚莫名其妙地发了一通火,现在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她想说也没处说去。
这事也不宜马上跟爹娘说,她爹如果知道故友之子对自己已经嫁人的女儿还有别样心思,而且借着送书宣之于口,一定会又气又难过。
反正此事只冒了个苗头,她若严词拒绝,以同样的方式夹在《乐谱广集》里还回去,孙居轩必定就会绝了那份心,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去,这样既避免了将事情闹大,损了各自的体面,也算保全了最后一丝情谊。他若再不知趣,便将此事告知父母,断绝了贺府与他的往来也不迟。
打定主意,贺龄音便取了一张信纸和一支毛笔。正要蘸取墨汁的时候才发现砚台和墨锭都有,只是平时不用的时候是没加水的,这会儿还得临时加水研磨。
这会儿正是着急解决这件事的时候,贺龄音也懒得出去找水了,眼见桌上还有一壶茶水,连忙奔过去揭盖一看,有点淡淡的茶色。
研磨用的水最忌用茶水、热水或污水,最好用雨水,但是贺龄音等不及再叫人取雨水了。
将就用吧。
贺龄音取来这壶茶水,倒了一些进砚台里。倒完之后,她忽地一笑,想起了武铮跳入花池取水的场景。
他用脏水,她用茶水……
她什么时候也学起武铮的“不拘小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