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年纪太小,她不敢托付给汝王、荣王那群年纪小些的熊孩子,托付给岐王与益王等年纪大些的又觉得太过烦扰他们了。倒是可以让永康长公主、德清长公主和仙游长公主带着他顽,横竖也不过是坐一坐冰车罢了。几位长公主常来坤宁宫,不仅与大侄儿很熟稔,对他也很是喜爱。
朱厚照眼睛一亮,连连点头。他还依稀记得去岁上元节前后,娘带着他与姑母们一起去西苑冰嬉。那时候的他只能坐在姑母怀里坐冰车,今年怎么也能自己坐了罢——很遗憾,他猜错了。由于年纪太小,他今年依然与去年的待遇一样,只能坐在姑母们怀里顽耍。虽说他有些不满意,可怎么也比待在坤宁宫好顽多了。等到明年,他一定会带着妹妹一起来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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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休沐结束后,朱祐樘并未告假,而是回到了乾清宫处理积压的朝务。见皇帝陛下没有使出当年的借口,内阁与诸臣无不松了口气。说实话,如果陛下真要告假,他们怎么也拦不住。即使徐溥不是刘吉,也绝不赞同那种丝毫不给皇帝陛下面子戳穿他的借口的举动。
而这时候,兴王朱祐杬上了折子,请求拜辞祖陵。在就藩之国前,每一位藩王都须得前往诸位先祖陵墓前祭拜,他自然也不例外。朱祐樘准了他的折子,派了以王链为首的锦衣卫护送他前去。原本该带着王妃刘氏同去,但刘氏身怀有孕,外头又天寒地冻,朱祐杬便独自一人去了。
数日后,他终于从祖陵归来,也正好赶上了小侄女的满月宴。兴王夫妇二人坐在帝后下首,刘氏几乎是眼都不挪地端详着皇嫂与小侄女,轻声道:“嫂嫂这一回也调养得不错,瞧着竟像是气色更好了几分。小侄女也生得漂亮,依我看,足有五六分像嫂嫂。”
朱祐杬瞧了瞧满殿撒欢的大胖侄子,又看了看笑得格外可爱的小侄女,心底纠结了一会儿,便果断地偏向了小侄女。“王妃,依我说,咱们头一个孩子若是闺女便再好不过了。”淘气顽皮的儿子还是晚些再来罢,他更喜欢乖巧可爱的闺女。若是生了个熊儿子,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后悔。
刘氏横了他一眼,轻嗔道:“儿子女儿不都一样么?更何况,大哥儿都已经说了,皇嫂腹中的是妹妹,我腹中的是弟弟。事到如今,咱们哪有甚么法子让肚子里的孩子再变回女儿?”说实话,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她都不在乎,都觉得很欢喜。有了自家的孩子,就不必眼馋太子侄儿与仁和长公主所出的外甥了。
满月宴很是热闹,与朱厚照当初的满月宴相比几乎不差甚么,足可见帝后对女儿的疼惜。前来参加宴会的皇亲国戚们自然也不会不识相,说甚么皇子比皇女更好些之类的话。就连周太皇太后亦是一直乐呵呵的,将曾孙女搂在怀里始终舍不得放开。
“母后,儿臣犹记得,当年在大哥儿满月宴上,正好提起了祐杬选妃的由头。这一回不若喜上加喜,说说祐棆与祐槟的婚事罢。”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王太后笑道,“他们俩年纪相差不过两个月,前后成婚也合适。”
其实,朱祐槟的胞弟朱祐楎与他正好是年头年尾生的,两人相差不足一岁,也能开始准备婚事了。当初一并选王妃的时候,其实也给朱祐楎择定了候选王妃。但一年内办两场亲王的喜事已经是紧赶慢赶了,只能将他的婚事往后挪一挪。而且,张清皎私下也与她提过,永康长公主、德清长公主将在今年择驸马,最迟明年将她们嫁出去。孩子们年纪相近,婚事可不是得稍稍错开些举办么?
人群中,邵太妃与张太妃听得,瞬间神色便有些变了。不过,她们的神色变幻只在那一刹那,下一刻便都恢复了原本笑容晏晏的模样,紧跟着谢过王太后替两个孩子打算。王太后是嫡母,由她提起此事确实也合适些,先前也曾给过她们暗示。但邵太妃不信任她,张太妃又舍不得孩子成家后紧跟着就要就藩,多少都觉得有些意外。
周太皇太后颔首道:“棆哥儿与槟哥儿也都十七八岁了,确实该成婚了。皇后既然已经出了月,这事儿便交给你来办罢。比照之前杬哥儿的婚事即可,只是他们俩成婚的地点须得考虑一二。”亲王成婚通常在诸王馆,但如果两人婚期太近,怎么也不可能折腾着前头那个赶紧搬走腾出地儿来。因此,至少得收拾出一座大小与诸王馆相当的宅子备用。
“祖母放心,这两桩喜事,孙媳定会好好安排。”张清皎笑盈盈地应道。
宴席结束后,众人各自回宫回府,而岐王朱祐棆、益王朱祐槟即将成婚的消息也悄悄地散开来。对于这两桩喜事,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在南苑里教养了两年的两位未来的亲王妃终于盼来了婚期。虽说教习女官对她们一直都不错,服侍她们的宫人内侍也很用心,时不时还能见着家人,可在南苑里待了这么久,小姑娘们心里多少有些忐忑。如今好消息传来,她们终于能够定心了。便是朱祐楎的王妃没有得到好消息,见两位小伙伴即将成为嫂嫂,也觉得自己许是不日便能等到了。
邵太妃亦是难掩喜色,回宫后便对朱祐棆道:“我的儿,为娘盼了这么久,终于将你的婚事也给盼来了。你兄长眼看着便要就藩了,我这心里一直都空落落的。你若娶了媳妇,我身边也能热闹些。”
“娘放心,儿子与王妃一定会好好孝顺娘。”朱祐棆笑逐颜开。朱祐杬与刘氏,以及三兄弟中年纪最小的朱祐枟都笑着恭贺他,还说过两日便会挑些礼物给他送过去。朱祐棆含笑谢过了他们,端的是兄友弟恭、其乐融融。
这时,也不知邵太妃忽然想到了甚么,复又满面愁容,红着眼眶道:“只是你既已经娶妻,指不定甚么时候就会像你兄长一样离开京城就藩……唉,为娘心里虽然百般不舍,可就藩是祖宗的规矩,谁都改不了……”
朱祐杬愣了愣:当初母亲不是说,让他就藩是担心他的安危,所以不得不为之么?!她不是说,但凡有一丝转圜的可能,她都不忍心割舍他这块骨肉么?!祐棆又不曾试图夺嫡,也从未卷入过当初那些事之中,怎么突然提起他就藩之事了?没有危险,祐棆有何必要就藩?!有何必要离开京城?!不是只须听从皇兄的安排便是了么?!
他正要张口询问,朱祐棆便盯住了他,缓缓地摇了摇首。见朱祐棆目光坚定,朱祐杬紧紧皱起眉来,寻思着或许他们该好好说说话了。事到如今,祐棆该不会觉得,为了母亲,他必须就藩,必须违背皇兄的意思罢?
谁能料到,朱祐棆确实是这样想的呢?
兄弟俩出了邵太妃的寝宫后,便提起了此事。朱祐棆似笑非笑道:“有何不可呢?既然就藩是祖制,谁都无法更改,我迟早是要去往封地的。与其迟些去封地,教娘亲担忧挂念,倒不如早些过去。”
“……以前你可不是这么想的。而且,你明知道皇兄舍不得咱们。”朱祐杬拧着眉,满脸凝重地打量着他,“祐棆,你该不会真以为,母亲所说的都是真的罢?若真想孝顺母亲,便不该离开她身边,而是须得留在京城里照料她。你自个儿好好想一想,究竟是远离京城,一辈子见不着她一面更孝顺,还是留在京中,天天晨昏定省更孝顺?”
朱祐棆挑起眉来:“二哥,我倒要问问你——究竟是留在京中,让娘亲日夜忧心更孝顺,还是前往封地,让娘亲能够安心更孝顺。你明知娘对此事已经有了执念,又何必非得违逆她的意思呢?一直执拗着不愿听她的话,岂不是让她更担心,平白让她费了更多心思?”
“你也知道那是执念,并非事实。”朱祐杬压低声音,“执念是不会消失的,只会越来越深,唯有我们兄弟三人都离开京城,或许才能缓解一二。”
“那我们就离开。只要娘觉得安心,过甚么样的日子我都甘之如饴。”朱祐棆道。
“那皇兄呢?”朱祐杬的神情中已经满是毫不掩饰的失望,“伤了皇兄的心,你便不觉得愧疚么?”
朱祐棆沉默片刻,道:“两害相权取其轻。二哥,我们别无选择。娘只有我们兄弟三人,可皇兄有许多弟弟。便是我们不能留在他身边,也还有其他人。”况且,他越来越觉得,也许娘所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谁也不知道皇兄究竟在想些甚么,又将对宗室做些甚么。离得远一些,或许并没有害处。
作者有话要说:
已抓虫
第362章 兴王就藩
邵太妃不过是几句话, 便引得三个儿子发生了争执;隔壁的张太妃同样将儿子们召集起来, 却是字字句句都让他们好生听皇兄的话。她是这么说的:“无论明不明白, 听你们皇兄的安排总不会错。若有甚么疑惑觉得实在须得问清楚,也只管去问就是了。你们兄弟之间感情这么好,如果是能够告诉你们的事,他必定不会吝啬的。”
朱祐槟、朱祐楎与朱祐梈忙不迭地应是, 便听张太妃又道:“槟哥儿眼见着便要成婚了,我这心里也替你欢喜, 希望你能与王妃好好相处, 早日让我抱上大胖孙儿与孙女。只是咱们可不能学隔壁, 原本好端端的在京里住着, 忽然就闹腾着去就藩。京城里样样都好, 又何苦千里迢迢地去那些贫瘠之地,生受分别之苦呢?”
“娘说得对。是皇嫂想出来的游戏不好顽?还是京里的新鲜玩意儿不够寻摸?天南地北的物事不够搜罗?吃喝玩乐不够快活?”朱祐梈接得格外顺溜,“封地里能有甚么?光秃秃的王府, 陌生的官员与下人,连个自家人与朋友都不在身边,再好的封地又有甚么意思?”
“……”朱祐槟和朱祐楎瞥了他一眼,就听他又拍着胸膛保证道,“娘就放心罢。我早就想好了,就算皇兄实在耐不住那群官员日催夜催, 说让我去就藩,我也会想法子讨人情,死活赖在京城的。二十几岁不去就藩的亲王都有呢, 能拖延几年算几年。况且,我相信,皇兄也绝不会让我们一辈子都待在外头。”
张太妃被他的满不在乎与无赖口气给气笑了:“堂堂亲王,张口闭口就是‘赖’,你觉得自己挺有出息不是?”她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一只活宝?明明槟哥儿与楎哥儿都好端端的,他却是如此“与众不同”,时常都让她这当娘的哭笑不得。
“我这不是一时口快,说了一句大实话么。”朱祐梈嘿嘿笑道,凑到她身边给她捏肩,“娘,二哥那也是迫不得已,属于特殊情况。说来,当年那事儿,邵太妃怎么也忘不掉,自然便想逼着他离开自保了。自个儿做了亏心事,哪里还坐得住,可不是得折腾一番么?换了是其他兄弟,谁不知道皇兄待我们有多好,多希望大家兄弟都留下来一起生活?傻子才会颠儿颠儿地离开京城呢!”
这番话倒是说得有些道理,张太妃脸色微缓,颔首道:“你们心里门儿清便好。当年邵氏自个儿生出的野心,如今便都报应在自己的儿子身上了。咱们素来安安分分的,留在京里好好享福也不亏心。”她又说了几句,便将儿子们都放走了。
回东西五所的时候,朱祐楎注意到朱祐槟神色微微一变,挑眉问:“四哥,怎么了?”
朱祐梈也凑过来,端详着兄长的表情:“四哥是不是想起了甚么,与我们说一说呗!”
朱祐槟斜了两人一眼,意味深长地道:“世上总是不缺傻子的。”他与朱祐棆年纪相近,平日里走动得也略微频繁些。以他的眼力,如何看不出来朱祐棆提起皇兄的时候,态度有些微妙的变化呢?有些事,仅仅靠着言语,是遮盖不住的。
朱祐楎略一寻思,也想起了某些事,明白了兄长的言下之意。朱祐梈却依然不明白,他平日里只与张鹤龄以及年纪小的兄弟们来往,哪会注意到兄长们身上发生的变化?他实在是按捺不住好奇心,赶紧问:“哪个?哪个大傻子?”
朱祐槟觉得他是个藏不住话的,自然不会告诉他:“到时候你便知道了。”拿这句话搪塞了弟弟之后,他心里难免也有些遗憾:本以为他们这一群兄弟当真是“兄友弟恭”,却不料皇兄的温情,依旧是暖不了某些执拗的石头心。这些石头心怎么也不想想?如果皇兄真是虚与委蛇,又何必对他们花费那么多心思呢?寻常的皇帝,便是对子女也不见得如此用心,更不必说对弟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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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皇宫中许多人都因为各种各样的缘由没有睡好。宫外的诸王馆里,朱祐杬更是辗转反侧,满腹的心事令他几乎无法入眠。许是下定了甚么决心,翌日一早,他便匆匆地进了宫,去乾清宫求见皇兄朱祐樘。
“你想奉着邵太妃一同前往安陆府?”朱祐樘拧紧眉,对跪在地上的弟弟叹道,“先起来罢,坐下来好好说话。”他本以为,朱祐杬想与他说一说前些日子去祖先陵寝祭祀辞别之事,却没料到他竟然突然提起了此事。
朱祐杬垂着首,坐在内侍们准备好的座位上,不想让皇兄瞧见自己脸上的苦涩与无奈:“皇兄,我是母亲的长子,本应在母亲膝下尽孝,好好照顾她才是。这些天我仔细想了想——此去不知多少年月,又相隔数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若能奉着母亲一同就藩,让母亲得以在我身边颐养天年,方算是全了我的孝心,望皇兄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