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重新又执起案上书来,一边看书一边似是不在意的说:“这世上,又有几个人是事事顺畅的?谁也不会围着你过日子,你觉得心中不爽,旁人未必就舒快。”
许氏:“表哥,难道你真的不在意吗?”许氏不信,当年霍侯府的二表哥,可是意气风发的好少年,霍家三个男儿中,外头那些待嫁闺中的少女,最愿意嫁的就是霍二爷。
霍二爷文能治武能战,又品性温润待人温和,当真是举世无双的如玉公子。
她知道,二表哥心中壮志并不输其他二位。可如今废了双腿,只能窝在这巴掌大的一方天地,又如何能甘心?
霍二爷又抬眸看过去,语气平静:“抱怨是没有用的。”
二爷素来温润,脾气也十分好,但这不代表二爷没有脾气。有些人,气势在,便是温言细语与你说话,也是会让人发怵,此刻的霍二爷就是。
许氏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自然是晓得的。见人似有不耐烦之意,她撇了撇嘴说:“幸姑她们孤立我,难得表哥也要不理我吗?我就是没处呆了,想过来找二爷说说话。”
霍二爷当年从战场上回来,得知这双废腿再难医治好后,他曾提过让发妻许氏拿着和离书离开霍家。只不过,许氏不肯,哭着闹着要留下来照顾他。
这些年过去,妻子不离不弃留在自己身边,霍二爷心中总归有些歉意。
“你年纪也不小了,早不是当年那个凡事都要有人替你摆平、替你撑腰的小女孩。你已为人母,两个孩子都好几岁了,你总该要学着承担一些。日后凡事圆滑一些,这暴脾气收敛一些,想说什么伤人的话的时候,心里先想一遍该不该说。”
“是,我会的。”许氏倒是挺高兴,她双手伸过来,握住二爷的手,“表哥,不管怎么样,好在我们还有筌哥儿瑰姐儿。只是……大嫂便苦了些,膝下无子,日后可怎么活。”
霍二爷状似不在意的抽回自己手来:“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可,大房的事,不必你操心。”
许氏咬唇,不肯妥协:“可是,当初大嫂分明是有了身孕的,结果没了。大爷偏心樱姨娘,实在对不起大嫂。要我说,大爷这般对不住大嫂,如今大爷没了,大嫂何必还死守在霍家。”
“住口。”二爷这回是真的生气了,他面色本就白皙,生气的时候,脸色更是煞白得吓人。
表情也变了,再没了往日里温润谦和的形象。目光阴鸷,攥住书的手骨节泛白。
“谁允许你背后非议大房的事情的?你懂什么。”二爷压着怒火,“平日里你嚣张跋扈些就算了,怎么现在大哥都……”那个字他实在说不出口来,“你实在拎不清轻重,满嘴胡言。这几日,你便无需再出这个院门,呆在家里闭门思过,好好反省。”
“表哥。”许氏大惊,“我说错了什么?你这样罚我。”
二爷却不欲再与她说什么,只扭头冲外面喊起来:“富安。”
富安立即推门走了进来,二爷吩咐:“带夫人下去,夫人身子不舒服,这几日便无需再出去。太夫人老夫人那里,你去递个话,早晚的问安暂且免了。”
“是,小的明白。”富安应着,又朝许氏做了个“请”的手势:“夫人,您请回吧。”
许氏委屈极了,跺了跺脚,然后气得跑开了。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二爷轻轻呼出口气。他手转着轮椅,走到离窗户更近的地方。
望着窗外,安安静静坐着,翩然不动。
第119章
二爷素来好脾气, 阖府上下没人不知道。可这回却是动怒罚了二夫人,二房上下的丫鬟婆子都十分诧异。
许氏平日里待下人苛刻,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早有抱怨。这回许氏受了罚, 丫鬟们私下里议论纷纷,这个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苏棠得知消息的时候,正跟幸姑黄氏两个在一起。姑嫂三个相互望了望, 都显然有些吃惊。
黄氏说:“二叔最是好脾气的了, 别说责罚二弟妹了, 自我来霍家这些年,都没见他对谁红过脸。这回动静闹得这么大, 能是为了何事?”
黄氏的印象中,二叔始终一副温润公子模样,好似不会动怒不会发脾气。即便是后来废了双腿,整个人变得较之从前颓废了许多,但每回见着,对他这个长嫂也是礼貌恭敬的。
会发生什么事儿, 让他那样好脾气的人发这么大火,全然不顾二弟妹的脸面了……黄氏唏嘘。
幸姑心中还有气, 这会儿听得这个消息, 自然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她那性子若是再不改改,迟早二哥要厌烦了她。以前小的时候,只觉得她是真性情, 敢说敢做, 比那些扭扭捏捏矫揉造作的人要好。可这些年过去了, 大家都长大了,她竟然一点没变。真不知道,她继续这样跟二哥过下去,是好还是不好。”
黄氏说:“不管怎么样,她对二叔总是真情实意的。当年二叔跟她说了,给她放妻书让她离开霍家回娘家去,她心里既舍不得两个孩子,也舍不得二叔,哭着要留下来。这般重情义,想来也并不是那心地恶毒之人,不过就是嘴巴坏了些。”
“或许,咱们也得体谅她些。”
幸姑:“她这臭脾气就是惯的,体谅什么啊?好歹二哥还活着,她又有子有女,难道这日子比大嫂还难捱?就是平时咱们都让着她,让她产生了错觉,觉得好像这是应该的一样。”
“就听我的没错,三嫂我就不说了,大嫂,日后她若是再对你出言不逊,你也该拿出长嫂的架子来。”
黄氏却比较为难,尴尬笑了笑,垂着脑袋说:“我无儿无女,又是孀居多年,哪里有那样的底气。你们也知道我的,性子就是这样,这辈子都改不过来。”
当年大房的事情,幸姑知道一些。她知道大嫂当年怀过一个孩子,只是后来这个孩子突然没了。
那个孩子没了后,大嫂似乎伤了身子,当时大夫说,日后若是再要孩子,怕是有些艰难。她那时候还小,有些事情很多人都不跟她说,她不知道大哥跟那个樱姨娘到底怎么回事。
府上人都传,说是大嫂大哥不过才新婚一年,想当初夫妻二人如何如胶似漆啊,但到底也抵不过一个新人。不管府上怎么传,但她知道,大哥心里是只爱大嫂一个的。
她相信大哥的品性。
再后来,大哥上了战场,樱姨娘又突然不见了。她曾问过母亲问过两位兄长,甚至也问过长嫂,但每个人都是闭口不言,像是商量好的一样。
长大些后,幸姑便不再问了。
一旦谈及此事,也都是默契的避而不提。
幸姑手抚上黄氏手,安慰说:“大嫂,你千万别这样说。大哥是被人冤枉的,等日后翻了案,他的灵位便可入宗祠了。他是为国效命马革裹尸的英雄,而不是叛国投敌的罪人。”
“我明白。”黄氏点头,不愿气氛这般沉重,于是笑着转了别的说,“再有几个月,你便要去赵王府了。我替你绣的嫁衣还需要下些功夫,你们再坐着说会儿话吧,我先回去。”
幸姑知道长嫂这会子怕是又想打哥了,也不戳穿她,只说:“那大嫂先回去吧,我与三嫂再说说话。”
苏棠始终没插嘴二房的事,等黄氏走远了,她才说:“虽则大嫂膝下并无儿女,但好在还有侄儿。她对笙哥儿这么好,日后笙哥儿长大了,也会孝敬她。”
“只是……”苏棠犹豫着,有话想说,但又似是说不出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