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前柏寒还嫌弃丰都鬼城泥雕木塑的十八层地狱很是残忍,和此时阴曹地府中所见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某个男人被押在锋利刀尖组成的山峰底下苦苦哀求,依然被小鬼儿毫不留情的扔到山间,顿时肚破肠流,场面十分血腥;还有人不知在尘世间犯了什么过错,居然被鬼差活生生剥皮抽筋,居然还没死去,很快成了个活蹦乱跳的血人....
太恶心了,柏寒有些想吐,深深吸了一口清凉海风才强压下去,梁瑀生牵住她手掌。身畔楚妍脸色也很差劲,众人收回目光不敢多瞧,顺着黄泉路大步前行,任鬼哭狼嚎不绝于耳。
咦,足足经过十八处地狱,耳边多了波浪拍击岸边的声音,奈何桥就在前头!柏寒精神抖擞,脚步也快得多了。
面前果然横着条波涛汹涌的赤红大河,足足有数里宽,离得近些有阴寒之气和腥风血雨扑面而来。河上架着三座并列石桥,血浪般河水从桥下滚滚流过;左首第一条是赤金色,中间那条是银白色,右首那条最不起眼,却正被无数亡者踏在脚下朝对岸鱼贯进发这条就是奈何桥了。
孟婆孟婆看到了!柏寒凝神细瞧,果然能看到个青布衣衫的妇人立在奈何桥头,身旁有口大锅,锅底却没有木柴;她垂着头,只要有亡灵经过身畔便从锅中舀起一碗汤递过,后者咕嘟咕嘟喝了,这才慢慢腾腾踏上奈何桥。
只要喝了她的汤,再往桥上走两步,任务就算搞定了。
手掌被梁瑀生捏捏,后者朝她点点头,又朝队友们打个手势,带头朝等候在桥头的亡者队尾走去,柏寒四人也拉开距离跟在后头。
长蛇似的队伍行进并不快,半天才迈出几步,队尾柏寒能看到前方孟婆慢吞吞的弯腰舀汤,再递到亡者手中;这几个简单的动作显然重复了千千万万年,被她做的从容不迫还带着莫名诡异的美感,多看几眼便舍不得把目光从她身上离开。
这是怎么回事?柏寒连忙呼吸几口,转而盯住身前一位高个子亡者后背,这才好过不少。眼瞧着隔了十来个人的梁瑀生慢慢排到铁锅之前,一颗心高高吊起她会不会发现我们是活人?
好在孟婆似乎没留意这点,依旧低头用长长汤勺在铁锅中搅了搅,舀碗汤递过去;梁瑀生双手接过,用胳膊挡着送到嘴边,脚下却没停顿,身后亡者也慢腾腾站在他原来的位置。
成了!柏寒沉住气,见梁瑀生步伐放得极慢,任后面排着队亡者喝下汤超过他朝奈何桥走去。下一个是赵邯郸,他也顺利从孟婆手中领到汤碗,转而离开队伍。
等我们都拿到孟婆汤再顺序上桥好了,反正任务只说“登奈何桥”,可没说非得爬到桥顶。踏上去走两步意思意思,尽量回到入口再喝汤。柏寒压抑住成功的喜悦,眼瞧着前面领到汤的高个子亡者一饮而尽,原地愣了愣便朝奈何桥走去,自己也站到铁锅前。
这几天讨论任务的时候难免提到孟婆,有人说“就是孟姜女嘛”,又有人说“就是个阴间神仙,跟判官黑白无常似的”;大家还苦中作乐准备见识见识,回去也好吹牛。
青布长袍,身材中等,黑发挽着发髻看起来孟婆只是个普通妇人,放在人群中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丝毫没有过人之处。她始终低着头,连额头都不抬一下,柏寒只好放弃“看看她长什么样”的努力。
巴掌大漆黑汤碗沉甸甸如同铁锚,柏寒不得不用双手捧住。咦?碗中混沌汤水像头顶漩涡般滴溜溜自行转动,好奇怪,她沉住气稳稳托住,朝同伴们靠拢。
奈何桥名声好大,离得近了便发觉桥面连扶手都没有,只能容三人并肩行走,匹练一般高高搭在河面;对岸有处虚无混沌的石台,过桥亡者排队过去再也没有出现,想来便是轮回台。不远处还矗立一座碧瓦楼台,大概便是巫山派地图所绘的“阎王森罗殿”。
梁瑀生朝四人打个手势,率先捧着汤碗跟在一位亡者身后,柏寒几人屏住呼吸。说时迟那时快,单脚踏上桥面瞬间他身体顿了顿,忽然端起汤碗凑到嘴边喝了;他像是有些犹豫,却终究无法回头,僵尸般抬脚朝桥顶行去。
糟糕!难道上了桥便不能回头?梁哥?柏寒想也不想扬手便是一枚袖箭缠住梁瑀生胳膊,离得最近的赵邯郸也顺手扯住她手中蛛丝,合力想把他拽回来。
手中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涌来,柏寒站立不稳,连同赵邯郸一起跌跌撞撞被扯上石桥,就连后面帮忙的沈百福都被拉得失去平衡。
咦,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柏寒双眼茫然无知,像婴儿般什么也不懂了,只觉得单手捧着的汤碗传出阵阵香气,想也不想便大口喝得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2018年最后一天,感谢读者们的支持,请在这章留言,发红包发红包,感谢大家帮助!
第184章 酆都九
2017年11月15日
可算快到家了。跳下大巴车的柏寒把沉重背包往肩膀提提, 左右张望着快步跑过路口朝家的方向走去。
还是家乡好,临近年底依然温暖还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风情, 可比寒风彻骨的北京舒服多啦:送她到车站的室友张彦把围巾帽子裹得严严实实呢。没走几步柏寒就拉开大衣拉锁, 伸着胳膊小步奔跑杭州,我回来啦!
“葱包烩, 素烧鹅,长寿糕和冰糖银耳汤~”念出最后一个名字的时候,柏寒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会长胖会长胖?可香喷喷的味道径直朝鼻子里钻,口水差点流出来, 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在这儿吃一份打包两份~”
店老板孙奶奶遥遥应了一声, 在后厨叮叮当当折腾几下, 美味佳肴就这么送到面前。把刚出锅的素烧鹅夹进葱包烩里头, 再涂上辣酱大大咬一口,久违的味道令柏寒心满意足。夹着厚厚豆沙、洒满甜桂花的长寿糕则带来满满负罪感, 冰糖银耳汤更是只敢喝一口。
咦?狼吞虎咽的柏寒迷惑地停下筷子, 一阵清凉咸腥的冰冷海风突然迎面吹来, 这是怎么回事?我....我从来不怕长胖啊?我最爱喝可乐吃提拉米苏, 坐火车回家的时候还泡方便面吃火腿肠啊?
莫名其妙的柏寒拨拨黑发,只好拎着一摞食盒朝家走。刚才好像是海风啊, 可这里又没有大海, 怪怪的。她只顾埋头赶路,不小心撞到迎面一个男人,后者拎着的矿泉水都掉了。
“草,没长眼啊?”那男人伸指大骂, 唾沫星子喷的老远,把柏寒准备道歉的话语统统噎回喉咙。看柏寒瞧他一眼转身就走,那男人气哼哼的追过来嚷着“赔钱”,一看就不是善茬。
刚好前面是家银行,柏寒匆匆奔跑进大厅,回身甩出几张一块钱:“给,我报警了啊!”
瞧着那男人骂骂咧咧走远,柏寒朝两位保安点点头,这才推开大门。迎面又是一阵冰冷海风,她双脚仿佛被钉在地面:我为什么不给他一拳?要是还敢嚣张就再给他记一旋风腿,跆拳道黑带可不是好惹的。
这种古怪设想把柏寒惊呆了,把双手伸到眼前细细打量:她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女生,地铁还遇到过色狼呢。
好像哪里不太对不过这并不影响柏寒匆匆赶回家里,按动电梯按钮的时候憧憬着小黑狗摇着尾巴扑到膝盖上的情景,还有....他俩没打架?
房门一开冷冷清清,客厅餐桌还摆着残羹剩饭,看起来像中午吃剩的。视野中没有小黑狗的踪影,柏寒奇怪地径直穿过客厅,喊着“爸爸,妈,我回来了。”
卧室门是开着的,母亲正煲电话粥:“那我得赶紧出了,要不然春节一过就得跌到底....太黑了,这帮庄家靠着内幕消息吃肉,我们能喝几口汤....”
又在聊股票啊?柏寒朝着母亲挥舞手臂,对方却不耐烦的摆摆手,全部注意力都在听筒上。柏寒只好把背包和一摞食盒放在客厅,兴奋地冲进卧室扑在自己单人床上打了个滚儿。
只听咪呜一声,一只被打扰的大白猫很不乐意地蹿到窗台,打了个哈欠。“大白~”柏寒亲热地搂着它亲了几口,对方却认生,尾巴竖的像旗杆,嗷嗷叫着挣脱她怀抱跑路了。
真不乖!柏寒悻悻地想,它应该摇着尾巴扑过来舔我的手才对,而且....怎么变成白色了?她甩甩头,视线透过玻璃窗落到楼下绿地,她的父亲正和一位花枝招展的女人牵手搂腰大跳交谊舞,瞧着着实亲热,旁边还有两人鼓掌叫好。
柏寒的心慢慢沉下去。
“饿死我了。”只听拖鞋声响,打完电话的母亲踢踢踏踏走进客厅,紧接着传来葱包烩的味道和不满的嘟囔。“也不给我热热。”
等爸爸回来吃这句话在柏寒舌尖转了几转却没能出口,于是父亲进门便大发雷霆。“我这紧赶慢赶回来吃饭,你倒好,都吃上了。”母亲也不甘示弱:“谁知道你天天外头干什么去?偷鸡摸狗的,当别人是傻子呢?”
争吵很快升级成侮辱咒骂,紧接着是碗筷摔碎的声音,桌椅也咣当倒在地面。柏寒想去劝架,手按住门把手又停住了,大颗大颗泪珠滴在地板别吵了,我还带了全聚德烤鸭和稻香村点心。
这样的场面柏寒并不陌生,甚至早早习惯了;朝夕相处的夫妻还不如陌路人,连彼此最后一分颜面都撕掉了,为什么不放彼此解脱?她努力考到北京上大学、至今不肯返回家乡,都是为了离他俩远一些,再远一些。
有那么一瞬间,柏寒以为等待自己的是满桌丰盛饭菜和父亲母亲发自内心的笑容,现在发觉显然是美梦一场。她抹抹眼泪,看看墙上日历发誓:过完年我就回北京去。还有....她困惑的东张西望,又推开窗户:海风为什么这么大?这里又不是海边。
具有相同困惑的不止她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