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次比之前都要严重,时而对着空气做出撕咬的动作,诅咒万千山和那个女人不得好死;时而崩溃地哭嚎,说爸我对不起你,我害死了你,害了小兆一辈子,我生不如死.
宣兆每天都会去疗养院,站在门口静静看着宣谕,却不敢进去。
为了防止她自残,宣谕双手被缠上了软布条,她双眼通红,仿佛下一秒眼里就要流出鲜血。
这天龚叔陪他过来,诊疗室里传出宣谕痛苦的哭喊,注射镇静剂后她有了片刻的清醒,对医生说别再治我了,求求你们让我去死,我活着的每秒钟都是受罪,我想死。
宣兆的表情没有丝毫波澜,眼框却迅速泛起了薄红。
龚叔轻叹了一口气,背过身去,抬手抹了抹双眼。
宣谕在药物作用下睡了过去,宣兆进去看了她,给她理顺汗湿的头发,怜惜地抚摸她的鬓角。
叔,你说我又为什么活着。出了疗养院,宣兆低声说。
龚叔紧张地皱眉:少爷,你
我的外公死了,我的爸爸不爱我,我的妈妈不想再活下去了,我自己又是个残废,宣兆认真地发问,那我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龚叔生怕他做出什么傻事,宣兆笑着摆摆手:你放心,那家人还没死,我怎么能先死呢?
他是为了仇恨活着的,他的外公、他的母亲、他的腿,他要他们一一偿还。
宣兆面色温和,眼底却是深入骨髓的寒冷。
手机突然一震,屏幕显示发来消息的是柏言。
龚叔看见宣兆身形明显一顿,眼里的坚冰一寸寸地碎裂,一直波澜不惊的神情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变化。
而后,他脸上浮现出一种可以称得上是悲哀的表情,垂眸说:叔,我难受,好像有把刀子在剜我的肉,我复健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疼过。
龚叔在心中叹气,他一开始就知道,少爷是在养虎为患,迟早有天这把火会烧到他自己身上。
他是好孩子。龚叔说。
宣兆在这个冬天第一次感觉到了难以忍耐的寒冷,他拄拐的左手微微颤抖,右手捂住了脸颊,良久,才低声说:可我不是。
我也想做一个好孩子,我也想去爱一个好孩子,可是我已经没有机会了。
叔,你有糖吗?宣兆突然问。
龚叔万分诧异,少爷是从来不碰甜的东西的。
宣兆说:前边有小超市,我去买个奶糖。
岑柏言以为宣兆喜欢甜食,随身带着各种口味的糖果,时不时就往宣兆嘴里塞一颗。
由简入奢易,人一旦被宠爱着,很快就会諵風獨家沉溺于这种甜蜜当中。
宣兆十多年的习惯,被岑柏言短短半年就改变了,就如同宣兆这个人,也在岑柏言面前一点点地土崩瓦解。
正月十三开学报道,岑柏言是正月十二回的海港。
一出高铁站,他第一眼就看见了前面公交站台来接他的宣兆,穿着他给买的白色羽绒服,脖子上围着灰色围巾,头发有些长了,微微盖住眉梢,嘴角勾出温和的笑容,见到岑柏言扬了扬手。
岑柏言心口瞬时涌起一阵暖流,大步朝宣兆跑了过去:等多久了?冷不冷?
宣兆摇头:没多久,刚来,不冷。
岑柏言见了宣兆就和上了发条似的,嘴角自动上扬,怎么也放不下来。
他两手捧着宣兆的脸颊:脸蛋冻得和猴屁股似的,还说不冷?
宣兆看了看周围,高铁站人山人海的,他不好意思地说:都是人呐.
那怎么了,岑柏言哼了一声,我摸摸我自个媳妇儿,他们管得着么?
你这人宣兆又好气又好笑,还要不要脸了?
要不是顾及人多,小瘸子脸皮薄,岑柏言早把人搂怀里亲上三百回了。
今天高铁站大多是返校的大学生,大部分都没人接,拎着行李箱一个人回学校。岑柏言这么一比对,觉着自己真是命好,眉眼间尽是得意。
他拍了拍宣兆的脸:今儿得零下了吧,叫你别来接别来接,你非要来,下回别来了知道没?
他嘴上这么说,想炫耀的小心思简直溢于言表了,宣兆憋着笑,点头道:好的。
.岑柏言一哽,真不来啊?
宣兆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要不来,某人多没面子啊。
你玩儿我呢是吧!岑柏言笑骂了一声,搂着宣兆的腰,走,回家了。
高铁站外,同样是今天返校的陈威看见这一幕,当即怔在了原地。
这才十来天没见到人,岑柏言表现得就好像半辈子没吃上肉的狼狗似的,一到家就迫不及待地把宣兆按在门板上胡亲乱啃。
宣兆连气都喘不上来,双腿发软,要不是岑柏言扣着他的腰,他甚至就要顺着墙面跌坐在地上。
这一刻的氛围过于奇妙,小屋里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这种安静又将他们压抑的喘息、唇齿交缠时的水声无限放大,岑柏言的吻顺着宣兆的下巴来到了脖颈,火热的唇舌在宣兆侧颈的位置吮|吸着。
宣兆仰起头,脖颈扬出一道流畅的优柔曲线,只在喉结的位置有一个明显的起伏。
他微眯着眼,眼睫颤动,接着呼吸突然一滞,眉心皱起,喉咙里泄出一声痛苦的轻吟
岑柏言正在咬他。
不是逗弄般的轻轻啃噬,而是真正用上了力气,犬齿齿尖划破薄薄的皮肤。
这个亲吻除了恋人间的亲密,还带上了些别的意味,岑柏言仿佛急于确认什么似的,要把他自己和宣兆用这种粗暴的方式融为一体。
岑柏言舍不得太用力,旋即用舌尖轻柔地舔舐宣兆破皮的地方,抬眼问:痛不痛?
宣兆摇头。
傻乎乎的,岑柏言搂紧宣兆,弄疼你了吧。
没有,不疼。宣兆双手攀着岑柏言肩膀,轻声说。
要是没有你,岑柏言说,我就无家可归了。
宣兆怔了怔,少顷,他踮起脚亲吻岑柏言的额头:我也是。
岑柏言像是一只小狮子,在草原上英俊、潇洒又恣意,小动物们都拥戴他、崇拜他,当他终于把自己柔软的肚皮毫无保留地袒露在宣兆面前,把自己的软肋亲手交到宣兆手里,宣兆本以为自己会欣喜得意,然而当这一刻真的来临,宣兆却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左边肋骨的位置传来隐痛,宣兆在岑柏言细密的亲吻中恍惚地想,交出软肋的到底是谁?
开学之后,时间过得很快。
建筑系这学期的课变得多了起来,课表几乎每天都是满的。相比之下,宣兆就好得多,他一周只有两节课,大部分时间都在实验室和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