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子就差没在脸上写“我才不是担心你”几个大字以明志了。
容生轻笑,没再说什么,继续闭目打坐吐纳调息。
谢万金坐着坐着,颇有些百无聊赖,便抬头看容生,心下忍不住道:这厮戴上面具就不是人。
还是不带面具的时候,看着顺眼……
他不由自主的伸手想把容生脸上那半张银白面具摘下,指尖快要碰到的时候,又忽的收了回来。
“算了。”谢万金自言自语一般道:“我管你是不是人呢。”
四公子席地而坐,索性开始闭目养神,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一扫而空,困意瞬间就席卷而来。
容生调息许久,紊乱的内息渐渐平稳下来,他刚吐出一口浊气,就听得“砰”的一声,而后带着些许温热气息的衣袖忽的盖在了他身上。
容生眼皮微跳,睁眼就看见原本端坐在地上的谢万金倒在床沿睡着了。
方才撞得的声响那么大,这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居然也没疼醒,依旧是好梦正酣的模样,显然是这几天累的狠了。
容生还有些抬不起手,只好垂眸看着他,不轻不响的喊了声:“谢瑜。”
后者半点反应也没有,甚至还打起了呼噜。
容生一时无言:“……”
他三分无奈三分头疼,还有那么几分想笑。
容生觉着这人一时半会儿是叫不醒了,又没多余的力气把他丢出去,索性闭上眼继续运功调息。
夜深人静,这偌大的暗室更是寂静悄然,谢万金这呼噜声便越发显得清晰可闻。
容生盘坐了数个时辰,到底伤重难愈,随着运功调息逼出了一身冷汗,四周笼罩的阴寒之气好似被谢万金自带的人间烟火气冲散了大半。
他疼得意识有些模糊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了慕容渊意识还有几分清醒的时候,曾咬牙切齿说他这样的怪物,注定一辈子孤独,生时无人可相依,死后无人敛尸骨。
当时所有西楚士兵都跪伏在地哭嚎求饶,容生神色漠然的走下莲花台,踩着满地的鲜血走回帝君寝殿的时候,刚好听见谢瑜问慕容渊:“后悔吗?”
其实这句话,容生想问慕容渊很久了。
没想到会被谢瑜抢了先。
慕容渊愣了很久,没回答,好半响才咬牙道:“滚出去!”
谢瑜笑了笑,满是不屑的转身就走,同容生擦肩而过时,还不忘同他说了一句,“这老狐狸怕是要交代后事了。”而后迈步出了殿门,朗声同门外众人道:“都别愣着了,赶紧把殿门关上!里面那位的遗言定然是见不得人的。”
慕容渊被气的再次呕血,霎时面无人色。
容生沉默着走到了慕容渊跟前,取出三枚银针封住他的要穴,令其神志清醒后,居高临下的问道:“你可知悔?”
“悔?”慕容渊强撑着坐起来,一字一句道:“朕这一生,无论做什么都不后悔!”
性命垂危的君王不肯落下半点威仪,“这世上有什么能让朕后悔的?”
容生双目微红,语气寒凉道:“若不是你负了我师父,背信弃义对国师府赶尽杀绝!又岂会落到这般地步?”
“你师父?”慕容渊失神了许久,才想起那么一个人似的,“容情啊……朕与她哪有负不负之说,不过是各有所图才上了同一条船而已。”
容生怒极,喉间涌上一抹腥甜。
却听见慕容渊喃喃自语一般道:“愿结同心盟,歃血共长生……多可笑啊?”
第656章 我想做人
慕容渊说着,忽然嘲讽一笑,“人心本无常,怎么可能一辈子与人同心同德,生死与共?这所谓的同心盟?,无论说得有多好听,也不过是西楚开国之主与国师牵制彼此所用之物,他们死了之后一了百了,却留下如此大患让西楚历代君王都要受国师府掣肘!”
容生听罢,冷笑道:“现在说受国师府掣肘坐立难安了,当年是谁求着我师父结下同心盟的?”
慕容渊道:“当年皇室之中皇子皇女众多,是容情自己选中了朕……朕当时只是为了自保才答应把自己的性命同她的性命系在一起的,若非西楚阴阳颠倒以女为尊,以朕之能,何须与她结盟才能夺得大权?朕登基之后,未曾亏待过她半分,可局势初定,容情却忽然魔障了一般,想要什么长生!”
慕容渊的嗓音骤沉:“俗世之人妄求长生简直是做梦!偏偏数百年来,历代国师都在追寻虚妄之物,到了容情这一代更是痴迷疯魔,为了修炼那所谓的神功几番大伤险些丧命。朕如此雄才大略,岂能任由她为了那些虚妄传言拿朕的性命去涉险!”
他像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似的,问容生:“西楚国师位于万万人之上,与君王平起平坐,普天之下只有西楚国师府有此殊荣,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容生眸色深邃的看着慕容渊,幽幽反问道:“你真以为她拼命练功是为了长生?”
慕容渊愣了一下,“不然还能为了什么?”忽然话锋一转道:“容生,你少年白发,也是练那所谓的神功练得走火入魔了吧?更何况,你还没和皇室中人结下同心盟,所有的痛楚都要你一个人扛着,这滋味应当不太好受。”
西楚历代国师练得的功法出神入化,他们是西楚百姓的信仰,近乎神明,可若是与人立盟结契,就成为嗜血成性,不能见天日的怪物。
每一代的真传弟子在年满十八之后,就必须从西楚皇室血脉里挑出一个结下同心盟,从此性命相连,否则必会短寿,活不过二十五岁。
而容生是唯一一个,到了二十几岁还不曾与西楚皇室众人结盟的国师。
慕容渊好似找到了突破口一般,笑了一下,“对了,你今年多大?”
容生并不答话。
慕容渊却自顾自道:“二十几来着?竟拖到了这个年岁,皇室之中竟没有一人竟让你看上眼的?再不与人结同心盟……你还能活几天?”
容生恨声道:“本座这些年着实被你们这些为了争权夺利无所不用其极的肮脏之辈恶心透了!”
他的嗓音一瞬间冰寒透骨:“如我师父那般瞎了眼与人错结同心盟,被弄成那般不死不活的样子,还不如趁早死了干净!”
其实西楚历代国师少有能善终的,只是天家皇权更迭,每每都会把先前的那些旧事美化一番,真真的密辛之事从不外传,也就鲜有人知。
容生自小在国师府长大,听得的最多的便是那两句祖训:“为国为君,九死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