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五寅正时分,秋闱放榜,李文山亲自挤到最前,高举灯笼先看五经魁,一眼看到最上面写的最大的李文岚三个字,激动的眼泪都下来了,急忙放低灯笼再往下看,看到几乎最后李文栎三个字,高兴的忍不住哈哈笑起来,赶紧往外挤。
李文山还没回到永宁伯府,严夫人等人就已经得了报喜,岚哥儿得了头名,她隐隐约约是有几分预感的,倒还好,老二这回能考中,她是真没敢多想,得了信儿,再三问实确定了,只觉得心里一阵热辣酸涩。
她三个儿子中,老大最会读书,却早早断绝了仕途,老三松哥儿最不会读书,现在老二能考中举人,以后就算走了恩荫的路子,有个举人的底子,一个从三品总能熬到的……
小长房,也算有个勉强能支撑一二的了。
严夫人心情复杂的忙个不停,先吩咐李文栎给他爹写信报喜,再让李文松往姚家霍家严家黄家唐家诸亲戚家跑一圈报喜,一边让人散赏钱,一边严厉约束家下人等,不可轻狂,不可得意的过了……
李家二老爷李学珏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差点被郭二太太挠出个三花脸。
她家林哥儿,照她的意思,今年无论如何也要下场考试的,是李二老爷凡事都和她逆着,不让林哥儿去考,看看,那俩都考上了,她家林哥儿要是下场去考了,那也是必定高中的啊!
李二老爷觉得媳妇儿这句话说的很对,他的儿子,跟他一样,就是时运不佳,没想到今年科考时运绝利李家,确实是他误了儿子。
李二老爷心里愧疚,闷声不响任郭二太太一通臭骂,出到二门,遇到个不长眼上前恭喜的门房,一个漏风巴掌,把门房打的嘴角出血。
郑志远郑尚书看着挂好秋闱桂榜,交了差使,回到府里,让人去请袁先生。
袁先生一进门就笑着拱手恭喜,“主考不易,东翁这一趟差使,十分难得。桂榜我看了,尚书慧眼识珠,这一榜,公道得很。”
郑尚书笑着让袁先生,“这一场主考,士子们考脱了一层皮,我是脱了两层,先生坐,我就不起来了,实在是累的不行了。”
袁先生哈哈笑着坐了,“东翁好好歇一歇,晚一会儿,这一榜学子,就该上门拜座师了,别的不好,那位解元,东翁可得好好见一见。”
“请先生来,就是说这位解元的事。”郑尚书神情轻松,“李文岚文章学问,算是当得起这个解元,公子的托付,不过顺水推舟,不瞒先生说,看了李文岚的文章,我当时,是长长的松了口气,如蒙大赦。”
“我也担心得很。”袁先生低低叹了口气,“如今看,咱们这眼光,比之公子,确实有所不如。唉。”袁先生又叹了口气,“大有不如啊,本朝英才多出少年。听说明尚书当年,公子曾经告诫过他,取士以才为本,可做,不可过,明尚书……唉。”
郑尚书低低叹了口气,好一会儿,往上直了直后背,笑道:“咱们说远了,请先生来,是想问问先生,李文岚这个解元,李家兄弟秋闱双中的事儿,秦凤路那边?”
“这个我想到了。”袁先生捋着胡须笑起来,“人情做到无人知晓,也就不是人情了,这事儿,东翁不必出面,我写封信给莫涛江,叙叙旧,说说闲话。”
“好。”郑尚书笑容轻松,“先生写信,我去睡上片刻。”
袁先生站起来,拱手告退。
辰正时分,几乎和那张桂榜同时,金太后从黄太监手里接过张折纸,展开,看着头一个李文岚的名字,蹙起了眉头,“李文山那个弟弟?”
“是。”黄太监垂手应声。
“怎么回事?”金太后不往下看了,直视着黄太监。
这一科在江家手里,解元却点了李文山嫡亲的弟弟!
“中秋那天,江延世天落黑出城,赶往独乐冈,请永宁伯府九娘子李夏赏月,吹了一曲清平乐。”黄太监垂着眼皮,“这是第四回 ,童子试那天,江延世请在贡院外等候的李文山和李夏兄妹,到法云寺赏牡丹,第二回,请了李文山和李夏兄妹,到明州会馆吃明州菜,头一回,是今年上元节,请了李家兄弟两人,姐妹三人,还有郭胜,徐焕,到江延世那只船上,看灯,赏烟火。”
金太后眉头皱起,黄太监抬头看了她一眼,“除了第四回 ,其余三回,王爷都知道,我就没多想。”
“你走一趟,跟相爷说,让他得空来一趟。”好半晌,金太后沉声吩咐道。
第331章 不巧和巧
秋闱放榜隔没几天,朝会上,皇上大发雷霆。北边那位乙辛占了三座城,四处烧杀抢掠打谷草的折子一来就是一堆,和亲你们说有损国威,力主要战,可到现在,一晃半年,动静全无,还在备战备战备战……
哪怕皇上这胸怀能包容天地天物,这件事他也容不下了。
当天朝议后,旨意就颁了下来,令长沙王世子金默然即日启程,赴北督战,太子舍人江延世即日启程,代太子总粮草辎重。
钦天监卜了吉时,第二天一大早,金拙言和江延世出北门,各自启程,远赴北地。
皇上的怒火和这份猛烈的催战,让整个京城的气氛都压抑起来。
严夫人一边庆幸压住了阵脚,没在岚哥儿考中解元和栎哥儿中举这件事上大事庆贺,一边严词厉色一连几遍敬告府中诸人,万万不可轻狂得意。
重阳前两天,阮夫人打发人来请李冬,说是许了愿,每年重阳前一天,都要听一天经做做法事,李冬要是没什么事,请她陪到婆台寺听一天经。
李冬当然没什么事,初八一大早,阮夫人车子到永宁伯府门口,李冬干脆吩咐不用车了,她跟阮夫人一辆车来回就行。
李夏听说阮夫人请姐姐初八日去听一天经,眉梢微挑又落下。
她知道阮夫人每年九月初八日听经的规矩,陆仪跟她说过,阮夫人母亲生她时,胎位不好,生下阮夫人,缠缠绵绵病了五六年,才得康复,阮夫人从不庆生,每年生辰,都到寺里做一天法事,听一天经,为母亲祈福。
从前,每年这一天,陆仪都要告一天假,陪阮夫人去听经做法事,现在阮夫人请姐姐陪她听经,这会儿,陆仪还没有陪夫人听经的习惯么?
阮夫人的车子走的很快,两个人说话投机,只觉得没说几句话,就到了婆台寺,寺里已经准备停当,阮夫人和李冬坐在蒲团上,静心听了一上午经,吃了顿素斋,两人都没有午后小歇的习惯,干脆出了寺,往门口那片大湖逛过去。
刚到湖边,京城方向,远远的,一队人马急纵而来,从婆台寺山门外,折向湖边。
看到两人,陆仪跳下马,迎着阮夫人大步过去,李冬忙往旁边避让。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这几天都要歇在王府里的?”迎着陆仪,阮夫人如同被阳光照到的花儿一般,瞬间亮丽飞扬起来。
“嗯,早起了一会儿,看着能抽出点儿空,打发人回去,说你已经走了。”陆仪看向李冬,欠身半揖,“多谢六娘子,拙荆有劳了。”
“这是我跟六姐儿的交情,要你谢什么。”阮夫人嗔怪了句,“就是来听一天经罢了,有六姐儿陪我就行,你不用……”
李冬浑身不自在的站在旁边,急忙打断阮夫人的话道:“正好我也累了,刚才就想跟姐姐告辞先回去了。我就不陪姐姐了,阿夏说重阳登高人太多,和楠姐儿盘算着要今天晚上就去,我先告辞了。”
“我让人送你回去,一会儿我和将军骑马回去。”阮夫人一脸歉意道。
李冬扫了眼陆仪的衣角,抿嘴笑着点头,冲两人曲了曲膝,低头往山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