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坐着的妙夫人刷地站了起来,手中的绣帕紧紧捂着自己的嘴,似乎惊骇得不能自已。
易长安目光微闪,嘴里的话并没有停:“之前我检查土司大人的尸身,发现在他伤口处还有些凝固的血痕。按说我师兄的药是极其灵效的,用了两天伤口应该会开始结痂愈合,怎么还会有血液沁出呢?
如果说那是新刺伤所引起的,那就说得过去了!当然这尚是我的推测,如果诸位大人觉得我还是口说无凭的话,不如我们开胸验伤,是或不是大家一看便知。”
先前已经就验尸的事争论过了,如今大家都急着知道结论,自然纷纷点了头。
易长安之前验尸的时候就已经仔细检查过那一处凝固的有血液的地方,发现那里应该是一处极细的伤口,之后再经过一番问讯后,意外得知当时几人都是马上被关押了起来,很快就注意到了两名丫环头上的发簪,这才得出了这个推论。
见大家都无异议,易长安转身就从箱子里拿出了一柄细长的解剖刀,手法娴熟地在熊少华的尸体上划了一个大写的“y”字,轻轻开了胸,将左边的那块胸肋取了起来,然后取出了下面的心脏。
简单几刀,胸肋处顺着肋骨被划开,心脏也被剖成了两半,看起来血腥不已,却是将伤处的横截面精准地剖示了出来。
“诸位请看,这里——”易长安用手指指着一处明显生长了新肉的伤处,“就是最初土司大人遇刺的伤处,从伤口愈合的痕迹,可以看出当时被刺入的是应该是一柄匕首之类的武器。而这里——”
易长安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颜色明显深些的一处创伤:“伤处细长却直接穿透进了心脏!”取过那支发簪比了比,从胸肋外部直到心脏的创口深度,俨然与发簪相合!
“叮”的一声将发簪抛到一边的桌子上,易长安双手各捧着一半心脏举了举,看向屋内的众人,特别在大祭司身上停顿了几秒:“诸位大人可还有什么疑义?”
一直被陈岳看管着的红珠已经面色死白,只是因为被点了穴道不能动弹,只能死死闭上了眼睛。
熊绎牙齿咬得咯咯响:“贱婢,你还不快些交待,是谁指使你杀了我父亲的!”
陈岳先检查了红珠的口腔,果然从她齿缝间找出了一粒小小的毒丸,轻轻用刀尖剔了出来,这才一指解开了她的穴道,将她扔在了地上。
红珠忍着痛嘶哑着开了口:“没有谁指使我!是我早就想杀死了他了!我早跟心上人情投意合,熊少华却在一次醉酒后强占了我的身子,之后又几番——
无论我如何苦苦哀求,熊少华都不肯放我出府。我的心上人等不到我,心灰意冷下远走他乡,我在这府里活着,却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我想杀他已经很久了,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直到这次他刚好遇刺受了伤……”
听起来像是一个受到后的弱女子衔恨寻机,终于报复成功的故事,不过——
第433章 从宫里出来的女人
易长安看了陈岳一眼,见他冲自己微不可见地摇头,微微颔首,向熊绎一揖:“大公子,既然真凶已经查出,土司大人的死与我师兄及神农堂的掌柜和伙计俱无关系,还请大公子示下,把他们都放出来吧。”
熊绎本就要靠莫弃帮他解毒,见已经查清了此事与他无关,自然是点头同意了,当即叫了人过来,吩咐他们去土牢里把神农堂那几个放出去,自己则冲莫弃行了一礼:
“莫神医,出了这事把你牵连进来,实在是对不住,今天事情忙乱,还请你多多担待,等过几天,我再亲自登门赔罪。”
得罪谁也不要得罪大夫,特别是莫弃还是个神医,熊绎自然赶紧说了一串好话。
莫弃轻轻点了点头,也不去看大祭司的脸色,带着易长安和陈岳扬长走了。
易长安冒名是莫弃的师妹,自然跟着他一起回了神农堂。莫离早就在焦急地等在那里了,见师兄无恙归来,师兄弟两个立即跑到一边聚旧去了。
易长安给神农堂的人说了一声,又遣人给胡二杏送了信,告知她姐夫石成喜已经被放出来的消息后,掩了门转头看向陈岳:“那个红珠身上疑点颇多,你当时为什么不打算让我继续问下去了?”
红珠说的固然是楚楚可怜,只是——
她牙齿里藏的那粒精巧的毒药是从哪里来的,她头上戴着用来杀人的那支精铁鎏银的簪子又是何人所制,她何时所买等等,这些事项一条条都是线索,总能让人抽丝剥茧地把事情查清楚。
陈岳将那粒从红珠齿缝间挑出来的毒丸拿了出来:“看看是不是眼熟?”
毒丸细小,陈岳的动作又很迅速,当时易长安并没有怎么看清楚,这会儿仔细看了一眼,神色不由一紧:“黑鳞卫?!”
这粒毒丸跟陈岳几次抓获的黑鳞卫嘴里藏的毒丸一模一样!在远离大燕的夏依土司府却看到这样的毒丸……
陈岳轻轻点头:“不枉我们过来这一遭。”
夏依土司府下辖夏依八峒,每峒有一位峒主,夏依土司总掌八部大王印,平常议重大事项都会将八大峒主召来。在大燕那边布局的,有可能是夏依土王府里的人,也有可能是八大峒主,要是一个个清查下去,还真不是一年两年能完全查清的事。
如今发现了红珠这一条线索,顺藤摸瓜下去,在夏依府也不用两眼一抹黑地去找了。
易长安这一趟出马,也只是要找出杀了夏依土司的真凶,把莫弃和石成喜捞出来;既然找出了杀人凶手,剩下的后续事项要如何处理,让夏依人自己去忙就行了,没必要打草惊蛇。
易长安却凝眉沉思起来,突然开口问了陈岳一句:“你有没有觉得,那位妙夫人有些——”
那位妙夫人虽然说的话不多,一副娇娇弱弱万事任由男人做主的模样,但是几次开口,都在话语中大有主导意味,加上她长相娇媚柔美,很容易在不知不觉中引导男人的思想往她想要的方向去……
易长安先前还以为跟熊绎要一争高下的会是二公子熊祎,没想到熊祎并不是她想像的那种城府深沉的人,反而是熊祎的生母——那位妙夫人,无论是几次说话还是动作,都让她觉得此人不可小觑。
陈岳被易长安这么一提醒,仔细想了想妙夫人先前的言谈举止,目光微微有些慎重起来:“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那位妙夫人的一些举止很像……”
见易长安睁着眼看向他,陈岳顿了顿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了下去:“很像从宫里出来的女人,而且绝对不会是宫女!”
妙夫人的一举一动,无不从骨子里带出那股味道,绝对不会是宫女能有的,倒像是从小生长在宫廷中,或者是从小接受了从宫中出来的嬷嬷的教养。
从宫里出来的女人?不会是宫女……宫里的女人除了宫女不就是宫妃?易长安讶然:“难道早年曾有大燕的宫妃出过宫?”
按妙夫人的年龄来算,她大概会是大燕开国之君的妃子了,据闻燕皇当年上位的时候也是经历过一番腥风血雨的,难不成是那时宫中内乱趁机跑出来的?
陈岳却摇了摇头:“应该不是,据悉这位妙夫人确实是二公子熊祎的亲生母亲,这么一算时间对不上,不过——”
想到一个可能,陈岳凤眸微亮:“我倒觉得她可能是当年大梁宫中逃出来的!”
大梁……如果是这样,她会不会跟大梁的黑鳞卫有联系?!
陈岳顿时坐不住了:“我即刻带人去查!”
天色渐暗,炊烟在阿吐谷城每一户的青瓦上缭绕飘荡,慢慢融合进暮霭中,将城内的各处建筑蕴入了一片模糊中,渐至深黑到再难辨视。
土王府各处挂的糊了白纸的灯笼照出混沌的光芒,惨淡地洒在路面上。几条黑影飞快地从屋檐上一跃而过,如猫儿一般,轻悄地没有半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