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夫人听到这里沉吟了一会,又道:“只是五郎不像你,你终究是女子,嫁出去了也就罢了,五郎他是崔家的宗子,难不成要族里娶个出身世家之外的女子作宗妇?”
这才是让她最担心的,崔临毕竟不是别人,他是崔家的宗子,是崔家的希望,想来族里是无论如何不会答应让他娶外族女的。
崔钰倒是不在意地笑道:“五郎说他有法子的,大伯母又何必担心,他若是不能您再开口也不迟。”
崔大夫人想了想,终于点点头:“罢了,他费了那样多的心思,把你们都请了来,不就是想让我点头,我还能说什么,由着他去吧,左右还有族里拘着他呢。”
崔钰掩嘴笑着:“大伯母不觉着,五郎为了郡主的事这样用心,才让人觉得有些真性情了么,不像从前那样,明明小小年纪,却是教人不敢多亲近的模样。”
崔大夫人也露了笑意:“说的也是,他从小便是那副冷清的模样,连我这个作阿娘的都不怎么亲近,何况是别人,记得那是他四岁时……”
说了好一会子话,那几位在离庄看风景的夫人们又回来了,叽叽呱呱又拉着崔大夫人诉起苦来,崔大夫人只得强打起精神来应付着,崔钰也帮着搭上几句话,又安排了宴席。
到天色将暮,孙府的马车早早就来了,停在庄子门外,等着接崔钰回府去。
崔钰与崔大夫人告辞,抱歉地与几位夫人屈膝作别:“原本想在这边多陪陪几位夫人,只是府里还有事,丽娘还小终究脱不开手来,只好先回去,明日再来。”
正说话间,婢女又来通传:“孙家郎君来了。”
崔大夫人笑了起来:“一刻也等不得了,这是要急着接你回去呢。”
吩咐人请了孙淼进来。
崔钰落落大方的脸色也染了红晕,不由地回头望向进了门来正恭敬作礼的孙淼,轻声道:“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了回去用晚饭的。”
孙淼憨憨地笑着:“我见天色不早了,怕回来时候宵禁了,所以带了腰牌来接你。”
夫妻二人虽然只是平常两句话,却足以让人看出二人情深和睦来。
崔大夫人笑得眉眼弯弯:“罢了罢了,不留着你了,你随他回去吧,留的久了只怕更是不安心。”
崔钰羞红了脸,向着崔大夫人屈了屈膝,才走到孙淼身边,瞪了他一眼:“走吧,教夫人们笑话了。”只是那嘴角的笑容却是掩饰不住,眼睛里亮闪闪的。
孙淼忙应着,向着几位夫人团团作揖,这才跟着崔钰一起出了门去。
看着他们走远,一直哀哀戚戚的杨七夫人愣了好一会,才低声道:“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不也好好的,哪里就像我们这样。”
崔二少夫人郑氏愣愣看着崔钰夫妇走远了,才又慢慢收回目光垂下眼去,眼中满满都是晦暗,虽然没有开口,但是先前的羡慕却是做不得假的,她从不曾想过成亲几年的夫妻还能如此幸福,可这些却是她想也不敢想的。
崔大夫人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淡了下来,许久才道:“走吧,咱们也用饭去,明日我也该回博陵去了。”
第385章 下场(第一更)
慎刑司的囚牢很是低矮阴暗,潮湿得连铺在地上的草堆都能沁出水来,韩氏一身单薄的丝织中衣伏在上面,骨头似乎都要冻僵了。
已经是腊月了,往年这个时候她都是在烧着地龙的延嘉殿里,摆弄摆弄盆景,喂一喂鹦哥,或是让身边得脸的宫婢们陪着打打叶子牌,那会子她纵然不是人人上赶着巴结讨好的贵妃,却也是富贵荣华的德妃。
这一刻回想起来,她几乎都要记不起来那样的日子了,现在她的身边只有冰冷幽暗散发着臭味的牢房,还有隔壁的监房里传来的呻吟声。
是延嘉殿哪一个宫婢,还是嬷嬷们?或者是于嬷嬷?
她被带过来之前,于嬷嬷已经被慎刑司的人给拿住了,想必也躲不过严刑拷打,也不知道能不能捱过去。
还有韩家,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圣人也不会饶了他们吧。
韩氏苦笑了笑,缩了缩身子,让自己蜷缩得更紧一点,尽量能够更暖和一些,都到了这个份上,她又能救得了谁,只能在这囚牢里等着自己的死期。
慎刑司的囚牢历来关着的都是宫中罪大恶极之人,犯了死罪的妃嫔与宫婢会被关在这里等候发落,不说慎刑司的老嬷嬷们手上的手段有多阴狠,就是这囚牢也又矮又窄,连站起身来都不能,被关在里面只能半蹲着身子,或是躺在这湿漉漉的地上。
或许死,对于被关进这里面的人来说,反倒是种解脱。
可是韩氏不信自己这么快就会死,她早已想明白了,若是今日是袁氏被关进这里面,她也不会轻易让袁氏死掉,一定要好好折磨够了,才会让人动手的。
所谓成王败寇,不过就是这个意思。
只是她还是想错了,不过两日,就有人带了她出了囚牢。
与她热水沐浴更衣,还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裙,绾了素髻,才将她带到了承庆殿。
看着负手立在承庆殿外汉白玉栏杆边看着远远掖庭宫殿阁的天后,韩氏慢慢露出一丝笑容,苦涩且怨毒:“没想到臣妾终究是猜错了,还以为娘娘会再留臣妾好些时日,要好好地拷问折磨一番才是。”
“慎刑司素来是唯娘娘之命马首是瞻,只要娘娘有一点这个意思,她们都不会让臣妾好过的。”
天后头也没有回,任北风呼啸吹得她身上的大红凤舞祥云鹤氅烈烈而动:“圣人的诏谕已经下了,轻车都尉韩府尽数抄家流放,明威将军发落岭南,今日韩彦一府上下已经都被送去西北,这会子怕是要出长安城了。”
韩氏的脸顿时灰败一片,颤声道:“圣人是被奸人蒙蔽的,都是你,是你设下的诡计,将我与韩家算计了进去!”
天后轻笑一声,拢了拢手上的袖笼,依旧美艳的脸上欺霜傲雪:“你敢说你不曾想过要当太后?不曾想过让韩家成为当年的赵国公府?”
她慢慢转回身来:“既然敢动心思,就该知道愿赌服输,你何曾见过这宫中还有能够活下来的失败者。”
韩氏望着面前的天后,眼前这个女人容貌与她当年入宫时所见到的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样美得让人心惊,雍容华贵,只是她到这一刻才看清楚,自己从来也不是对手,甚至从来都不能够成为她的对手,过去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把自己与韩家上下的性命都搭上了,却成了她的铺路石。
她忽然想明白了,咯咯地疯狂笑了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快就要了我的性命,你是想要死无对证,彻底坐实了陈留王的罪名罢了!”
伸手指着天后,她笑得肆意张狂:“原来你也怕,你怕圣人真的将皇位给了陈留王!”
天后看着她那样狂笑着,也不拦着她,只是平静地望着,等她慢慢安静下来时,才轻声道:“你错了,我从来不怕,因为他不会传给陈留王,太子还活着,我的孩子们都还好好的,没有人能够拿走原本就该属于他们的东西,大唐会在他们手中越发昌盛繁华。”
他微微侧过脸,笑得意味深长:“只可惜韩家与你却是再也不能看见未来的大唐盛世了。”
这句话让韩氏愣住了,好半天才惊恐地望着天后:“你,你要做什么?你还想对韩家的人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