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真人挥手:“去吧。”
童衡便告辞。
离开先生七日,童衡心中挂念。不知晓先生食寝如何;倏而困倦的时候可还来得及进入室内,若是不慎倒在地上;一觉醒来,身体会不会受了凉……如此想着,他回九曲峰的步伐便有些急切。
行至九曲峰下,发觉山脚下的灵田都刚刚浇过了水,涨势良好,显然被人悉心灌溉过。沿着山路向上走,不多时便行至了栅栏门前,童衡径直走了进去。不远处,繁茂树木下的躺椅上空无一人。童衡继续往里走,进入了孟亦平时休憩的小木屋中,果然看到孟亦正合着双目,安稳沉睡。
孟亦面色柔白,肌理细腻恍若透明,即便沉沉熟睡之时也是眉目如画,气质出众,他耳侧随意垂下来的几缕青丝柔顺,随着他浅淡的呼吸起伏微动,整个人安恬极了。
童衡走上前,微微弯下腰,用不会吵到孟亦的声音,柔声道:“先生,童衡回来了。”
他悉心孟亦压好了略翻起的被角,便轻脚走了出去。
孟亦第二日醒来的时候,童衡已然做好了早点。
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二人如同往日一样食寝休憩。
用餐之时,童衡得知自己进入秘境历练这几日,九曲峰的资源竟然是先生亲自去取的,心中不由十分自责。在他看来,先生这般的人物不该是用做这种繁琐小事的人,先生应该坐在苍翠茂盛的繁木下悠然饮茶,于雕梁画栋的高阁中与智者对弈,即便不能修炼,也是个自在逍遥无拘无束之人。
而那些杂七杂八费心费力的事情,由他来替先生做就好。
童衡道:“先生,这些事,等童衡回来再吩咐就好,不必劳累先生亲自跑一趟。”
孟亦不甚在意,而是询问童衡这几日在秘境中所见所闻,得知他没有遇到机缘,便让他打坐,将在秘境中的对战尽数消化收为己用,巩固根基。
童衡没有立刻去打坐,而是将自己这七日来在秘境中寻得的东西尽数拿了出来,放在了桌上,推至孟亦跟前:“先生,这些是童衡在秘境中所得。”
孟亦抬眼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淡声道:“既然是你所得,自然就是你的东西,给我作何。”
“童衡的,便是先生的。”
“不必,”孟亦道,“我用不到,你自己留着便好。”
童衡低头看着自己寻来的低阶药草,其中有许多在他们九曲峰下的灵田里便种着,转而他又想到先生给自己的储物戒以及其中诸多天材地宝,心中知晓先生确实不缺这些。
而这样的物件也确实配不上他的先生。
童衡对自己的无能感到无力,只好将那些东西搁置到了一边,语气郑重道:“这些配不上先生,待童衡有能力,便为先生寻来更好的。”
孟亦闻言,只淡声道:“不必,你有这个心就好。”
童衡俊颜严肃,语气坚定而笃然:“最好的,都是先生的。”
第7章
九曲峰地处偏远,自童衡从那小秘境中归来后,接连数日过去,他们再没听说过外界的消息。
峰上生活一如既往。
童衡悉心照料着孟亦食寝。
每日下午,孟亦必要躺在那棵老树下的躺椅上,合着眼,感受着温软日光透过茂密枝叶洒在脸庞上的惬意和暖热。而童衡,就坐在他不远处打坐吐息,以便时刻都能听到先生的轻唤。
日复一日。
安恬,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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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日后,九曲峰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门口禁制被人所触动,童衡刚刚准备前去查看,便听门口有人扯着嗓子喊道:“小林峰王某人前来求见孟师兄!”
王真人……他来作甚?
孟亦神色平平,眼中毫无波动,依旧是那副冷清淡薄的神情,仿佛谁来拜访都不会引起他的惊讶。此时,他只是淡声道:“让他进来。”
童衡颔首:“是,先生。”
于是他便将那王真人引了进来。
王真人一踏入九曲峰峰头,便看见了繁木下坐着的谪仙似的人。
眉如远黛,面若桃花,粉唇明眸。
他眼角眉梢沾染赢弱的苍白,那几抹病态的苍白本来应该为他平添了几分娇意,却因为他自身的气质而被削减,变成高不可攀的淡漠之感。
当真是形貌昳丽,好看极了。
王真人倏而想起几十年前,自己曾几度远远地看见过孟师兄几眼。
那时的孟亦明朗正直,丰神俊秀,因为本身为单风灵根的缘故,让他行事中带了一股飘逸洒脱的自如之气,是鸿衍宗名副其实的、人人为之称道的大师兄。不到两百便步入元婴期,近三百岁便已是元婴后期、半步化神,是无数人究其一生都不能企及的高度,鸿衍宗宗主座下亲传大弟子孟柏函之惊才绝艳一度成为传说,口口相传。
偌大修真界,敬仰钦慕于他风姿的人不知凡几。
然而,数十年前不知发生何事,原本的天之骄子一夜之间成了连五灵根修士都不如的废人,蜗居在原本堂皇风光的九曲峰上,一呆就是五十年,销声匿迹于时间的轮转交替之中。
作为曾经仰慕孟亦之人,王真人看着眼前的“孟师兄”,当初的浩然正气、俊朗亲和因为身体的原因变为了羸弱纤细,一身高深修为也化为了乌有,却依然不减风姿,令人惊艳。
在曾经敬佩的师兄面前,王真人想起自己已经双鬓斑白,胡须厚重,此时不禁忽然感到一些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