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烈这边气得怒火攻心,狄其野却好似没听见,突然把顾烈腰间的匕首扯了下来,还道:青龙刀你舍不得,就用这断肠匕赔我吧。
狄其野一句话把顾烈噎得如鲠在喉,为什么没给青龙刀?不正是因为他狄其野过分厉害,被人参和风族首领私会,却连个请罪折子都不肯写?
顾烈怒极反笑,冷冷地看着怀里的人,闭口不言。
狄其野到此刻,还真有那么一丝抱歉。
也许他们君臣二人不曾交心深谈,可顾烈身上浓重的孤寂,他太过熟悉,所以认得出来。
狄其野对这个古旧的时代没有丝毫留恋,他完成了明君良将的理想,心满意足,一点都不想委屈自己去当什么定国侯。
只是想到顾烈自小离乱,到头来还是孑然一身,除了万里江山什么都没有这虽然不足以令他在沾裹砒_霜糖粉时回心转意,但看着顾烈困兽一般的模样,他心底不知从何升起半分心虚来。
你成全了我为明君效力、征战天下的理想,狄其野诚恳地看着顾烈,如今,你不会再让我踏上战场,而我不会跪在朝堂上低眉顺目,也许还要时常配合着犯个小错,被你训斥一二。用不了两三年,你我面目全非,相看两厌,还要演一出君臣和合。
顾烈真想问问这个人是不是没有心,可他不想开口自己找气受,他调匀呼吸,试图冷静,却被狄其野下一句破了功。
对了,我派人送了信给敖戈,我一死,敖戈必反。你早有准备,可以先下手为强。
狄其野!
狄其野却低笑起来,转而说起:我死后,把我烧了。我时间不多,不和你废话,你要是不把我烧了,我就保佑大楚二世而亡。
他任性得一次比一次更出格,顾烈终于暴怒:你怎么不干脆气死我!
然而狄其野看向顾烈的眼神近乎怜悯,还带着歉意。
一直暗暗浮动在空气中的夜息香,不知何时萦绕满室,侵浸顾烈口鼻,悄然缓解了他愈演愈烈的头痛。
顾烈眼神一凛,扯开外袍,只见削铁如泥的断肠匕早已没入狄其野的胸口,将白衣都染成了红衣。
满目鲜红。
怎么办你还要再孤零零过四十四年,你得学着,学着找些有意思的事来做
狄其野弥留之际,思维都散了,再找不出话来说。
他忽而想到,以后大概再没有人会喊顾烈的名字了。
顾烈
顾烈
锦衣近卫依言退守未央宫外,可都已经月上中天,陛下和定国侯还不出来,近卫商量着这不是个办法,最后指挥使硬着头皮进了宫,在殿外自己通传,却无人应声。
锦衣近卫指挥使心道不妙,疾步闯进殿中,却吓得肝胆欲裂。
近卫统领心道不妙,疾步闯进殿中,却吓得肝胆欲裂。
陛下抱着满身鲜血的定国侯,似乎是昏了过去。定国侯的胸口,分明是陛下随身佩戴的断肠匕。
啊!
顾烈从沉睡中醒来,微微皱眉。
他何时睡着的?
陛、陛下。以为目睹了宫廷惨案的指挥使抖似筛糠。
浸透二人衣衫的血液已经凝结,像是把他们粘在一起似的。
顾烈把身上的玉符摘下,抛到锦衣近卫指挥使面前,声音凉过寒风:你带人,把柳氏与皇子请去冷宫。
楚初五年,定国侯狄其野亡于未央宫,死因不明,且为火葬。战马无双绝食殉主,陛下命人厚葬于帝陵旁。
姜扬本在信州办事,突闻噩耗,匆匆赶回都城,路上又听说陛下把王后关了冷宫。他披星戴月赶路,在城门下钥前进了都城,等到陛下召他进宫时,已是深夜。
碎雪细细密密地从天洒下,慢慢在地上积成糖粉似的浅浅一层。
陛下瘦了,还是不苟言笑的帝王模样,却莫名让姜扬觉得陛下比先前更沉默。陛下带他走到冷宫,一路上悄无声息,宫内亮着烛火,殿内也有炭火暖意,柳王后正在教导皇子念诗。
女子温柔地提示:这句爹爹在雷州所作,因心系被蛮楚侵占的荆州而伤怀,却不得不假意向蛮楚示好。
稚嫩童声在片刻后背出:妾思顾郎不能寐,梦魂南渡,缱倦纪南城。
女子夸赞:好孩子。
姜扬整个五脏六腑先是怒火燎灼,再是冰寒刺骨。
陛下,回到未央宫,姜扬看着这个自己从十七岁看大的孩子,伏地一拜,不知说什么是好。
顾烈恍若未闻,令侍人将证物端来。
那是柳王后每季亲手做的梅子蜜饯,梅子清洗晾干,用蜜糖慢慢浸渍,加了甘草等中草香料,说是有缓解头痛的功效,御医验过都说无毒。
今年细查,才发觉蜜糖浸渍时,混入了份量极少的罂_粟壳。使人在食用时,不至于察觉成瘾,天长日久,却能加剧头痛。
姜扬,顾烈看着案上的断肠匕,轻轻笑了笑,原来罂_粟,又名断肠草。
姜扬霎时泣不成声。
大楚帝王,何至于命苦若此,孑然一身,形影相吊。
楚初六年,皇子早夭,王后疯逝。柳家贬谪三千里,不得入关。
陛下召集中州顾,言:汝家才俊,可袭王爵,中州顾家一跃成为满朝文武联姻首选,明争暗斗数十年,再无宁日。
同年,陛下派兵平定敖戈之叛,大胜,天下兵马归于帝手,功臣下场不一,最终文臣武将成制衡之势,王权独尊。
自此,大楚逐步走上盛世之途。
主公,狄将军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是赔我还是陪我,我有点小纠结,最后用了赔2333毕竟狄将军就是这么理直气壮
*本文唯一的虐点过去啦,看主公怎么收g拾狄将军
第24章 作茧自缚
顾烈被唤醒,先对御医微一颔首:有劳张老。
御医姓张,老先生妙手神医,长于外伤解毒,精通药草,一把年纪了还精神矍铄。可惜前世在御医局遭人打压,早早回家含饴弄孙。后来给顾烈治好罂_粟瘾的,就是老先生的高徒。
所以顾烈此生回到荆州,迅速提拔了张老,让张老随狄其野出征。
主公何须言谢,微臣分内之事,张老笑笑,何况将军的伤,微臣有失察之责。
顾烈直言:他自作自受,隐瞒伤情,与张老何干。
狄其野刚一醒来,腿上伤口传来持续不断的刺痛,想来是重新处理过换了药。左看右看,发觉自己躺的地方不大对劲,不知何处,顾烈侧坐在床边,正与军医说话。
听到顾烈这句,狄其野没得反驳,但自己调侃自己自作自受和被别人骂自作自受是大不一样的,他挑起眉,不出声。
张老年岁很大了,什么场面没见过,主公生气他也不急不怕,反而笑呵呵道:主公关爱将军心切,是我大楚之福。
顾烈没接这话茬,只道:张老,夜深露重,你回去歇着,天亮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