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转向贺云樱,再次一躬:“萧姑娘,当真对不住。”
“小事而已。”贺云樱微笑道,“其实是我应当感谢窦公子,刚才要不是你护着我那一下,你身上也不会沾这么多,那幅字也不会毁了。”
“但还是污损了姑娘的衣裳。”窦启明的目光清澈柔和,满是真诚的歉意。
低头之间又扫见连贺云樱左手手背都沾到了颜料,越发过意不去:“平日里侧殿会有清水可以净手,今日游人太多,怕是要到半山才有。”
贺云樱这才留意到,自己左手背与手腕上飞溅了几点深深浅浅的细碎红色。
心念忽然一转,随手从书案上取了一只细狼毫,就着端砚中剩下的残墨,在自己手背上轻轻勾勒了几笔。
那几点残红与墨线相连,便化为了一枝轻灵娇美的樱花枝,在她白腻如雪的肌肤上,分外动人。
窦启明与萧熠同时望过去,亦同时有一息的静默与惊动。
只不过,萧熠心头的火焰是默然压抑着,而窦启明却眼前一亮:“姑娘竟有如此巧思!若不介意的话,可否让我为姑娘的袖幅上也添几笔,聊作修补?”
“不必了。”“有劳了。”
这一回贺云樱与某人同时开口,说的却全然相反。
第14章 袍袖 他的算计,她却明白得很。……
孟欣然不由噗嗤一笑。
但到底对萧熠并不敢那样取笑,只是促狭地向贺云樱眨了眨眼。
“妹妹到山下换一件衣衫便是。”萧熠今日着宽袖儒生道袍,平日几不离手的金线菩提数珠没有挂在腕上,袖手而立,便只在袖中微微握拳。
声音听起来还是平和自持的。
贺云樱哪里会像前世一样,再去猜测萧熠看似平静的面容背后心意到底如何。
他有一万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理由,也有一万个持心不肯轻动的缘故,那就让他继续去做那个高高在上,凌然众人的靖川王、摄政王好了。
她这辈子是要为自己活的。
“只有这一点点沾染而已。”贺云樱侧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子,伸手抻开下摆,“只可惜是沾在右袖上,若是左袖我便自己画了。”
说着,微笑抬头,重新望向窦启明:“虽然没有看到公子画作,但看字轴运笔,我是信得过的。请罢。”
大大方方将手臂舒展,左手也将袖摆抻平。
窦启明白净俊秀的面孔上也不由微笑上扬,只觉盛夏之时灵霞寺的花树满山,什么姹紫嫣红,加起来也比不上眼前少女明艳灿烂的十分之一。
不过,就站在三尺之外的靖川王倒也没有那么容易被忽视。
窦启明虽然先上前一步取了笔,在当真动笔之前,还是先看了一眼萧熠:“萧兄,若是在下笔力不精,再请令妹更衣如何?”
而贺云樱也不想当着这些人对萧熠违拗太过,也转脸向他一笑:“兄长,上下山台阶好长,今日又热,我不想去了,就在袖子上补两笔罢,成不成?”
自从华阳重见以来,不管是当着人还是背着人,这是贺云樱第一次与他说软话。
她的声音清脆而甜美,并没有如何刻意撒娇磨人的意味,但明快活泼里带了一点点因着想要偷懒的不好意思,莫名便有些像一只阳光下的小狐狸,撩在人心头却不自知。
萧熠的目光微微闪动,语气却是鄙夷的:“偷懒。”
“有劳窦公子了。”贺云樱立刻将这不反对当做了首肯,再次含笑望向窦启明。
窦启明看着她闪亮亮的眼睛,心头也是再度轻跳不止,连忙强定了定神,在砚台上再次按了按画笔。
一划一勾,轻抹回转。
看似简单的几条墨线补上去,登时几枝娇艳盛放的樱花便勾勒出了形意。
虽不如贺云樱画在自己左腕上的那样精巧,意境却犹有胜之。
“窦公子画得真好!”贺云樱提袖查看,越发赞叹,“这轻纱容易洇色,窦公子的墨线却控制得这样精准,您的画技一定比书法更强。”
又看了看那沾了不少颜料的字轴:“可惜这幅面染色太重,不然也能补一补的。”
说着将手中的芍药分了两枝递给窦启明:“这是我原先便想给公子的,还是给您罢。”
“多谢姑娘厚赐。”窦启明欠身接了,也不知是否这样的赞誉太过真诚,面上竟有些发热。
“既然你衣袖已经画了,这边袖幅再添几笔霞光罢。”萧熠忽然插.了一句,同时也提了笔。
贺云樱只好将另一边的袖幅也展开,只是她多少有些不便显露的不情愿,手臂舒展的角度便比刚才对着窦启明小一些也低一些。
“再略展开些。”萧熠转到了贺云樱身侧,左手二指轻轻向上拨了一下她的手腕。
窄窄的一寸肌肤相触,瞬间便彼此感觉到那一冷一热的对比。
前生无数的亲密过往自然会涌上心头。
但对贺云樱而言,就像前次萧熠的试探,在她心头能够激起的涟漪之轻微,无须秋雨春风抚平,转瞬即逝。
她直接再次向窦启明微笑:“不知窦公子最喜爱哪位名家的画技?可是楼子澄的白梅图?”
窦启明此时已是不知同一日中的第几次惊艳,只是这与贺云樱的秀色无关,纯粹因着才学与相知:“在下不过两笔而已,姑娘也能看出?”
“楼派画技运笔远比旁人轻,枝干转折处最为灵动,”贺云樱认真道,“公子刚才运笔回勾,我瞧着是有些像的。”
她这里谈论画技正认真且高兴,身后的萧画师眉头却皱了起来:“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