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如玉的左手二指再次抵住了她的腕骨,同时运笔如飞,斜斜挥洒了最后两笔。
“好笔法!”
萧熠刚刚收了笔,便听另一厢有老者抚掌称赞。
众人自然都循声望去,便见一位负责诗会事务的夫子正陪着两位老先生过来。
“聂先生。言先生。”窦启明是认得的,立刻躬身一礼,温和的声音中竟隐隐有些激动。
“聂伯父,言老。”萧熠同样躬身行礼,称呼上却比窦启明更进一层,执礼亦更加端正严整。
“伯曜?”两位老先生显然在刚才并没有认出这位素衣儒生竟是小靖川王萧熠,但此刻当面见礼完毕,神色意外之余还有几分复杂。
孟欣然低声对贺云樱解释了一下:“诗会每年都会请名家过来的,这两位可能是文渊书院的。”
“嗯。”贺云樱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她虽然以前没见过,但听着萧熠的称呼,倒是也迅速想起来了。
文渊书院是大燕最有名的书院,开山于前朝,传承数百年。哪怕中间王朝更迭,改天换日,书院地位仍屹立不倒。
聂言二位,便是如今文渊书院中辈分最高,资历最老的两位先生。
聂大儒与萧熠的父亲萧胤曾一同师从赵派名家习字,因而萧熠虽然不算文渊弟子,却也有机会见教于几位文渊书院的夫子。
而前世的萧熠操弄政事,手段狠辣酷烈,聂言二位的弟子皆有人在科场案与江南案中满门获罪。那时两位大儒便对萧熠颇有微词,在士林之中带出不小的影响。
后来德化九年,聂大儒在与萧熠在京北天音寺见过一面后忽然急病亡故,一时间漫天谣言,皆说是萧熠拉拢聂大儒不成而痛下毒手。
言老本就年迈,忽闻噩耗惊痛之下,竟在聂大儒出殡之日哭灵扑跌,昏迷三日后亦身故。
一时间文林痛失两位前辈大儒,追根究底之下,摄政王萧熠便成了天下仕子人人痛恨标靶。
即便权势滔天如萧熠,亦有百口莫辩时。
后来几番洗白,重拢人心,足足花了三四年功夫,亦不算全盘有效。
贺云樱想到此处,眼帘微垂之间掩住了几分冷笑。
就说萧熠哪里来的这样诗会闲情写诗作画,他分明是算计好了,要做出个谦恭仕子模样来提前笼络聂言二老的。
至于什么昔年衣衫,大约只是巧合吧。
这时萧熠和窦启明已经与聂言二老寒暄了几句场面话,还连带着为她们引见了。
躬身一福之后,孟欣然便悄悄去拉了拉贺云樱的袖子,同时含笑开口:“先生慢聊,我们先告退了。”
贺云樱正中下怀,跟着再次垂首躬身,随后便与孟欣然一齐抽身离去。
“樱樱,你说今日的魁首会不会是你兄长?”两人走开了数丈,沿着灵云庭的另一侧继续欣赏旁人的诗画,孟欣然又道,“这边几个字画都平平。”
贺云樱挽着孟欣然,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那些字画:“大概不会罢,还是窦公子的字好些,可惜却让魏二少给弄坏了。对了,他们之间怎么会结仇的?我还以为窦魏两家关系不错呢。”
“两家长辈倒是没什么,刚才听魏喆那意思,大概是为了他的姑表妹。”孟欣然说着继续往前走,刚好到了一个同样临帖的仕子书案前,铁画银钩,笔力不错,随手丢了一枝芍药到竹篓。
贺云樱看了看字轴,也丢了一枝进去:“两家有婚约么?”
“当然没有。”孟欣然笑道,“这淮阳城里想嫁给窦启明的姑娘可多了,魏喆的表妹哪里排得上。窦启明大概还是想着进京罢,先前看着是没有动心的。”
“先前?”贺云樱随口重复了一次,又仔细看了看那仕子的字,追加了一枝芍药,才继续挽着孟欣然闲谈窦启明的八卦,“那就是最近开始有动心的人咯?”
孟欣然抿嘴一笑,手肘轻轻去顶了顶她:“我瞧着刚才窦启明脸红的样子,怕是动心之人就在眼前?”
贺云樱啐了一声:“欣姐姐又笑话我。等下我赢了银子,不请姐姐去玩了。”
“好大的口气,”孟欣然笑道,“你这么有把握能赢么?这么多仕子作诗作画呢。”
贺云樱笑了笑没有多说,但与孟欣然前往那下赌注的条案前,还是回头看了一眼正在于聂言二老说话的萧熠。
他的心,她是永远摸不清的。但他的算计,她却明白得很。
下注,开盘,前后不过一个时辰。
当今日三甲名次公布出来,孟欣然立时目瞪口呆:“樱樱你还真的全料准了!可你哥那样的字画,怎么会才第三名?”
贺云樱当然不能告诉孟欣然,她料定萧熠是故意在聂言二老跟前谦逊示弱、以退为进,便只笑道:“当然是窦公子更优秀些。”
这话刚出口,一抬眼,便见萧熠与窦启明就在几步之外。
第15章 缘分 心头一点一点炙烤着的火苗……
这等时候,贺云樱便觉得某人这喜怒不形于色的冷淡模样也有好处。
那就是不容易显得尴尬。
既然他惯常这样矜贵自持,此刻当然也就不能折节计较了。
“恭喜窦公子再夺魁首,也恭喜兄长名列三甲。”贺云樱粲然一笑,越发显得刚才的言语赤诚真挚。
萧熠果然声色不动,甚至还保持着刚才在聂言二位大儒跟前的文雅谦和:“窦公子确实高才。”
窦启明连连摆手:“萧兄再三过誉,小弟实不敢当。萧兄画作风骨胸怀,远超我辈同侪。贺姑娘的眼光见识,在下亦真心钦佩。只可惜今日没有机会见到姑娘墨宝,不然这诗会书画魁首,应当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