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玥眉梢轻挑,笑容浅浅:“母亲,我可记得您信誓旦旦地说骆庆与五姨娘有染,五姨娘肚子里怀的不是父亲的孩子。还有大姐,你说我是野种来着。”
大夫人面色一僵,哑口无言。
桑楚沐这会子也将事情的始末猜了个八九分,“韩珍!没想到你的心肠这么歹毒!竟然污蔑五姨娘和玥儿,说玥儿不是我的孩子!”
大夫人急忙为自己辩驳:“老爷,是……是……老爷,不是我!我与骆庆不熟,骆庆是六姨娘的表哥,一定是六姨娘串通了骆庆来害玥儿,我不过是听信了她的谗言,骆庆的话是六姨娘教的!”
桑秋添了把柴火:“就是!六姨娘当初就是被二妹和五姨娘逼疯的!许多下人都看见了,她疯之前去过五姨娘的院子!”
画心也道:“是的了,六姨娘回来没多久,二小姐与三小姐的关系就僵了,那天晚上三小姐哭着从棠梨院跑出去,好多下人都看到了。”
六姨娘被说得六神无主,喃喃道:“不是的!婢子没有,婢子没有!是大夫人她……”
“六姨娘,你现在又要反过来嫁祸给我吗?我承认今天这事我也有错,我错在疏忽了门房的把守,竟然让骆庆随宾客们混了进来!我错在没能第一时间识破你的诡计,让五姨娘平白受了一顿侮辱!”说到这里,大夫人对着桑楚沐行了一礼,虔诚道:“老爷!请您责罚我吧!”
与虎谋皮,这就是下场!桑玥不欲为六姨娘求情,这种人留在桑秋的身边只会害了桑秋!不用说桑玥也知道大夫人定是利用骆庆与六姨娘年轻时的陈豆子烂芝麻的事儿来要挟她,她蠢得竟然信了,怪得了谁?更气人的是,她为了保全自己连亲生女儿都舍得利用,她就不怕韩玲萱那一箭会射穿桑秋的眼?
气氛一度诡异到了极点,众人觉得自己像是隔了好几层棉布在呼吸,渐渐有些头重脚轻了。
谁也不知道桑楚沐到底会相信谁的话!
这时,王妈妈来了,她仿佛并不清楚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边走边笑呵呵地说:“大夫人今儿奇了,裴公子带了个金发碧眼的朋友过来,奴婢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见过那样子的人呢!”
当她跨进正厅的门槛看清里面的一众人等时,急忙跪在了地上,惶惶道:“奴婢见过老爷!瞧奴婢这张嘴,冲撞了!”
桑玥注意到了六姨娘在听见“金发碧眼”四个字的时候,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强的慌乱。她结合前世的记忆,心里豁然开朗。大夫人能坐稳主母的位置这么多年,的确有些手段!
她倒要看六姨娘会不会背这个黑锅,如果背了,证明六姨娘的良心还未完全泯灭。
半响后,六姨娘咬咬牙,跪了下去:“老爷,是……是婢子串通了骆庆!”
桑楚沐狐疑地看了大夫人一眼,实难相信此事与她无关。但好在玥儿和五姨娘都没事,等晚宴过后,再慢慢找韩珍算账!
“你要好好地反省自己!平时你是怎么教导柔儿的,她居然讲出那样不合礼数的话!太令我失望了!就罚她抄一千遍《女戒》、《女训》,每日跪在佛堂思过一个时辰!至于六姨娘和骆庆,关在暴室,等明日再细细审问。”
“父亲!”桑柔急得一颗玲珑心尽碎,想要反驳,却被大夫人抓住了手腕。大夫人死死地捏住她,几乎将捏碎了一般,笑道:“还不快应下!”
桑柔回过头愤怒地望进大夫人的眼,每次倒霉的都是她!
桑楚沐亲自将五姨娘送回了院子,他的心里很是愧疚。他的脑海中不停回想着桑玥在门口对他说的话:“虽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但上次父亲为了救九姨娘放弃了我娘一回,今天,听信他人谗言误会她,这是第二回,父亲,我不希望再有第三回了。”
桑楚沐走后,留下一众人等面面相觑。大夫人像被抽空了灵魂似的,两眼暗淡无光,她冷冷地看着六姨娘被粗使婆子拖走,心里将她骂了千百遍:真是个笨蛋!她与骆庆从小青梅竹马居然没能看出骆庆是个废物,而桑玥只言片语就套出了其中的玄机。
桑玥缓步走到大夫人身后,轻声唤道:“母亲。”
大夫人回头,像见了鬼似的接连后退好几步,上次被扎一事给她留下了很强的阴影。现在只要桑玥一靠近她,她就手臂发麻。
“母亲,我们快去用膳吧,用完膳后,还要陪祖母看戏呢。”
大夫人淡淡地扫了桑玥一眼,忽然笑了起来:“桑玥,你不要得意地太早!这件事的确是我大意了,但你不会一直好运的!”
桑玥恭顺一笑:“母亲教训的是,我记住了。现在我要去找九姨娘了,告辞。”
有那么一瞬间,大夫人几乎以为桑玥发现了什么,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但转念一想,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五姨娘的身上,连子归也留在了长乐轩,桑玥不可能会察觉到她的动作。
一见她这副表情,桑玥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果然,大夫人对九姨娘也做了手脚!不过,大夫人以为就她能留着王妈妈当后招,别人都没辙了?她也不问问莲珠到底去了哪里!
“母亲,”桑玥笑得春风和煦,亮晶晶的眸子眯成两道月牙儿,“这次的戏班子是祖母亲自挑选的,在京城享有盛名,去年有个唱《贵妃醉酒》的台柱忽然消失了,不过最近好像又回来了。你知道那个戏班子的名字吗?”
一听《贵妃醉酒》,大夫人的心就颤了几下。
桑玥笑得狡黠,一字一顿道:“芳、年、华!”
大夫人两腿一软,栽了下去……
☆、第六十六章 鬼魂
“母亲,你听到芳年华貌似很激动啊,也对,从前您最是喜欢去芳年华听戏,那里的台柱又对二哥有救命之恩,难怪您难掩激动之情了。啊,我想起来了,那个台柱叫宸枫,去年在定国公府住着住着突然不辞而别,私底下我还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呢。”
大夫人有些脱力地靠在白兰的身上,头痛像潮汐般一波一波地拍打着她孱弱的身躯,胸口似压了一块巨石,她快要呼不过气来:“香瓶呢?”
白兰自腰间解下锦囊,倒出小青花瓷瓶,扒开瓶塞在大夫人鼻尖晃了晃,大夫人这才顺过了气。
桑玥对她病态无动于衷,露出一副无比憧憬的表情,双手合十,指尖抵住下巴:“嗯,我从没见过宸枫唱戏,待会儿我一定要坐在最前排看!”
大夫人的脸色苍白得像从冰窖里捞出来一般,还蒙了一层淡淡的寒霜。宸枫不是死了吗?王妈妈怎么办事的?难道王妈妈一时心软放过了宸枫?不,不可能!王妈妈追随她这么多年,从未让她失望过。那么,桑玥故意在她面前提起宸枫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桑玥知道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是宸枫,说不定是别人。”
桑玥头一偏,笑得嫣然,像一朵最明艳的花束:“啊,或许吧,反正听说是芳年华的台柱。”
大夫人满心忐忑,去了清薇阁用晚膳。
原本允诺了让姨娘们出席的桑楚沐,在经历了下午那一档子事后,改变了主意。眼下六姨娘被关起来,五姨娘受了惊吓躺在床上歇息,九姨娘一时半会儿又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所以最后出现在清薇阁的就只有一直贴身伺候滕氏的大姨娘。
月上枝头、暖风渐凉。
一座戏台凭水而建,宽大的红色布幕深深地嵌入夜色中,五十个八角玲珑灯一字排开,像一个个火红的日头,令人看了就心生炎暖。
滕氏穿着暗红色云锦上赏,对襟边儿上打着八字形花扣,内衬一件素色罗裙,镶了几只蝙蝠翔天,寓意福寿无疆。她的脸上扑了淡淡的妆粉,唇点了些朱丹,这样显得精神奕奕、雍容华贵。
她的位子正对着戏台,台上演的是《牡丹亭》,讲述的是少女杜丽娘在梦中与书生柳梦梅相爱,梦醒后忧郁而亡。三年后,杜丽娘鬼魂与柳梦梅相见,因情而复生,并与柳梦梅结为夫妇。最后柳梦梅考中状元,圆满结束。
滕氏年轻时就爱看这出戏,百看不厌。
滕氏的身旁坐着罗氏和镇国侯府的夫人魏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