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熟悉的桂花发油的香气。寻常她只会觉得浓腻,但在方嬷嬷身上,她却会以为恰好。许是闻久了的缘故。
木木抱着依米,惊喜地打量着方嬷嬷:“您竟然肯穿我买的衣服了。”
方嬷嬷用帕子沾了沾眼角。
“您真是的——怎么能那么久不回来呢。”
木木忙转了个圈:“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不欲惹她伤心,笑道,“我在车前可想念您的糕团了。”
方嬷嬷虽仍在流泪,嘴角却是一扬:“这是家传的手艺,别处都寻不到的。”
木木低头,对女儿道:“依米快对方嬷嬷笑一笑。”
方嬷嬷收好帕子,嗔道:“您怎么为难小孩子。”
玩笑之间,紫笙也走了出来。“木夫人。”
木木第一次听见这么有趣的称呼,笑道:“你不必多礼,唤我木木就好。”
紫笙并未推辞,婉约一笑:“木木。”
木木与紫笙之前虽互有耳闻,却未能得面。此次一见如故,相谈甚是投机。
“看不出来,司徒将军竟还会拾花赠美人。”
紫笙面颊微红:“哪里及得上宇文将军为你发兵车前。”
木木忙摆手:“紫笙你误会了。这种大事,怎么能因小小的我而妄下决断。”
紫笙但笑不语。
木木喝了一口水:“不过我确实喜欢他认真的样子。”
紫笙一时还未适应木木直接而大胆的表白,顿了顿,语气中隐有羡慕:“若我能得你三分的无畏,该有多好。”
木木撑着脑袋想了想,慢慢道:“但那就不是你了。”紫笙微怔,听木木继续道,“你看,宇文凉身上就有一些小毛病,他不记得我会做花茶,吻我前还要擦我的嘴,经常自以为是得很——但我还是很喜欢他。”
紫笙失笑:“是因为宇文将军瑕不掩瑜吧。”
木木睁了睁眼睛:“瑕不掩瑜?”
“就是缺点盖不住优点。”
木木摸了摸下巴:“或者不若说,是我喜欢他的瑕疵,如同喜欢他的良善。”她放下手,神色正经,“或许将来他还会向我呈现不同的他,我想我都会接受。因为,如果只喜欢某一部分的他,是很不公平的……我要像他喜欢我的那样喜欢他。”
紫笙久久地注视着木木,惹得她竟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哪里说错了吗?”
紫笙摇摇头,目光温柔:“只是觉得,有你这样的好友在身侧,世间的困苦好像皆失了颜色。”
就像仲夏的萤火虫,能在漫漫长夜中给予人安抚与慰藉。
草丛上翻倒着一排空酒坛。
宇文凉与司徒钊起初还装模作样地拿着白玉盏小酌怡情,不知是谁率先直接抱坛开灌,便都弃杯不用。
“仲勉,你相信人有前世吗?”
司徒钊侧头看着躺在地上的宇文凉,眉梢一挑:“你今日怎么醉的这样快。”
宇文凉抱着酒坛,轻声笑道:“我没醉。”
听出其中的郑重,司徒钊沉吟片刻,方道:“我不信。”
宇文凉坐起身来:“为什么?”
“就算有前世,但我却早已尽数忘记。既然不记得,和未曾经历有何异?”
“那若是,你还记得呢。”
司徒钊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这样的假设,并无意义。”
“我不过想知道,若你能带着前生的记忆重活一次,会当如何?”
司徒钊思忖道:“如果真能如此,或许我会早早替父亲延请良医,使他长命百岁。”
“只有这个?”
“在紫笙流落贱籍前找到她,然后带她回家。”顿了顿,“不过说实话,带着前世的记忆活着,难道不会是一种负担吗。”
越是知晓,便越是要改变,越是改变,便可能越不知方向。
宇文凉灌了一口酒。
“你怎么突然想起要问这个。”司徒钊眸中略有担忧,“难道那个梦还在困扰着你?”
宇文凉放下酒坛,揉着眉心,笑道:“许是久未尝杜康,心中甚慌,倒像是真的醉了。”
司徒钊不解:“心慌?”
宇文凉复又躺下,双手枕在脑后:“只是心中忽生忧怖。”
司徒钊了然:“昌邑之行,波折当不在少数。”
宇文凉静默良久,缓缓道:“我向来不懂如何去爱,但木木她教会了我。若有一日,她不在我的身边——”他仰望着头顶的灿烂天河,眸光星动,“便好似星辰离开了夜幕,如何能烂漫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