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绿娉满腹狐疑,还不待思索出结果,身边的崔祥翻了个身,被钟年一叫,醒了。
她赶紧闭上眼装睡。崔祥似乎早就知道大舅子会来,睡梦中听到动静,马上就睁开眼坐了起来,探头来看钟绿娉。钟绿娉竭力放缓呼吸,眼珠不动,让自己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实则心跳如擂鼓,紧张得手在被窝里攥紧了床单。
崔祥没看出破绽,就掀了被子下床去,衣服也不披,靸着鞋去开门。
等他带上门后,钟绿娉马上跟着爬了起来,赤着脚跑到窗边偷听。
崔祥问:“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钟年回答:“王爷请放心,叶家听说王爷娶了绿娉,已经决定要和钟家合作,谢家之前夹在崔颉崔绎兄弟间两头不是人,听了叶老爷子的话,也决定帮王爷。”
钟绿娉心思飞快地动起来,猜想道:“他们要做什么?叶家、谢家和钟家都搅和进来,哥哥瞒着我半夜来找王爷,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就听屋外崔祥不屑地嗤道:“谢家已经成了丧家之犬,能帮得上什么?”
“王爷此言差矣,谢家虽被崔绎撵出了宣州,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经营宣州已有六代人,在宣州的势力根深蒂固,绝非一朝一夕可以清除的,只要王爷纳谢效的女儿谢玉柔为贵妃,谢家愿倾尽所有力量,帮助王爷登基。”
钟绿娉吓得一下捂住了嘴——崔祥想要造反!
“本王早就说过,此生只娶绿娉一个,你还是绿娉的亲大哥,怎么帮着别人家的姑娘说话?”崔祥有些不高兴地说。
钟年呵呵笑了几声,说:“男人哪有不三妻四妾的,更何况王爷将来是要做皇帝的。绿娉能做王爷的正妃,将来做皇后,已经是她莫大的服气了,后宫之中若无桃红柳绿,做了皇帝又有什么意思呢?”
崔祥沉默了一下,钟绿娉紧张得手都在抖。
“……说的也是,”崔祥很快就松口了,“我曾见过玉婵嫂嫂,都是谢效的女儿,想必玉柔也差不到哪里去,呵呵~”
他在外面呵呵,钟绿娉在里面却恶心得要吐了。
原来他所谓的喜欢自己,也不过是如此!前脚才把自己娶进门,后脚又开始惦记别的女子,这样的男人,这样的男人……简直不是人!
她忽然觉得这世上的男人一个个都是这么的恶心,以糟践女人为乐、为荣,把用情不专当做是高贵的象征,并为此沾沾自喜,而她一直憧憬的如意郎君,十八年过去依然不见踪影,大概是再也不会有了……
这时崔祥忽地又道:“岳父大人那边,你说服了吗?”
钟年遗憾地回答:“没有,家父的态度十分强硬,这次绿娉嫁给王爷的事,也是娘瞒着爹做的主,我爹还蒙在鼓里。——不过王爷放心,我一定会说服他的,何况我爹也希望绿娉做皇后,王爷只要肯立绿娉为皇后,钟家必然会为王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崔祥勉强接受了:“那就好。说服岳父大人的事就交给你了,本王来日登基,好处少不了你们钟家的,到时候本王就封你个骁骑大将军,上朝的时候,你站在武官的最前列!”
钟年大喜,连忙谢恩:“谢王爷!……不,谢皇上!”
钟绿娉:“……”
原来大哥为了当大官,就这么轻易地把自己这个亲妹妹给卖了,不止他,就连娘也是,虽说自己早就知道娘一心想要往高处爬,可也没想到,她竟比持盈的父母做的还要绝,几乎是用她的命来赌一场胜负难料的局。
如果持盈姐姐知道今晚的事,一定会觉得长孙大人夫妇是情有可原的吧,不管怎么说,持盈姐姐嫁给皇上,并非他们本意啊!钟绿娉在黑暗中摇晃了下,手扶着案桌,几乎站立不稳,心中万念俱灰,再也燃不起对生的渴望。
她背靠着柱子,想哭,哭不出,眼睛就像一口干枯了的井,连伤心的泪也再无法流出。
崔祥在门外同钟年商量了几句别的,然后钟年悄悄离去,崔祥开门进来,本想回去继续睡觉,却猛地看到钟绿娉站在漆黑的房中,眼神冰冷地看着他。
崔祥心中瞬息闪过无数个念头——怎么回事?她不是睡着了吗?她是装睡?我刚才和钟年说的话她都听到了?造反的事和纳谢玉柔为贵妃的事她全都听到了?
“绿娉,你听我解释……”崔祥从没见过这样的钟绿娉,一紧张,嗓子就干得发紧,话也说不利索了。
钟绿娉头微微一昂,凉凉地道:“王爷真是好本事,皇上登基才不到一年,王爷就开始筹谋着篡位了。”
崔祥急忙解释道:“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啊,等我做了皇帝,你就是皇后……”
“你当我稀罕做皇后?”钟绿娉蓦然大笑起来,只是那笑声听上去是那么的刺耳,“我告诉你,崔怀祐,我根本不稀罕做什么皇后,更不愿意嫁给你!在这个世上没有比嫁给你更恶心的事了!”
崔绎像条缺水的鱼般猛地喘息起来,结结巴巴地反驳道:“你你、你居然嫌本王恶心?本王是皇子,是王爷,以后还会是皇帝!本王、本王还救过你的命!你这忘恩负义的、忘恩负义的……”
钟绿娉凄惨一笑,嘲道:“皇帝?就凭你?”说着顺手从矮厨上的针线篮里抄起了剪刀,“我今天就让你做皇帝!”说着举起剪刀就朝他刺过去。
崔祥瞬间骇得面无人色,大叫一声躲开,钟绿娉却发了疯一样,一边怒喊着一边挥舞手中锋利的剪刀,追着他在屋子里到处乱跑。
“你好大的胆子!”崔祥一边狼狈逃窜,一边大声骂道,“我是王爷!你竟然想杀我!”
崭新的剪刀手柄上甚至缠着象征新婚之喜的红线,可在钟绿娉的手里,它却是致命的凶器,崔想躲了几次没躲过,也没空去开门栓,被逼无奈之下,回转身去一把抓住了钟绿娉的胳膊,大喊一声“贱人”,猛地将她推了出去。
钟绿娉盛怒之下极其凶狠,但到底是个柔弱女子,被崔祥用力一推,身子便向后摔了出去,剪刀脱手飞出,人则在桌边一绊,摔倒下来,额头不偏不倚磕在了三斗橱的角上,登时便磕了个大窟窿,血流如泉涌。
崔祥也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呆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直到鲜血流了满地,钟绿娉倒在血泊中彻底不省人事,方才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来人啊!!!”
整座静王府都被他的惨叫声惊醒,当丫鬟和管家赶过来时,试了试钟绿娉的鼻息和脉搏,已经没了生命迹象。
钟年接到消息赶来,看到妹妹沾满血污的、冰冷的尸体,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绝望的惨呼一声:“怎么会这样!”
而此时的崔祥已经六神无主,呆坐在椅子里,被他一吼,双肩剧烈地一颤,再次悲伤地抱头大喊:“啊——!!!”
噩耗随着黎明的第一缕晨光传入了宫中,将尚在睡梦中的崔绎和持盈双双惊醒,二人听闻钟绿娉的死讯,也是几乎齐声悲鸣:“怎么会这样!”
持盈的眼泪唰地就流了出来,歇斯底里地喊叫起来:“怎么会死了!怎么死的!昨天本宫和皇上离开的时候都好好的,怎会一早起来人就没了啊!说啊!”
前来报信的家丁吓得战战兢兢,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皇上饶命!娘娘饶命!小的只是奉命来报丧,实在是不知道内情,皇上饶命,饶命啊!”
持盈大哭着瘫坐在地上,几个宫女去搀都搀不起来,只是一味地哭喊着钟绿娉的名字,哭喊着对不起她。
“小秋,把娘娘扶进去休息,”崔绎总算还能镇定下来,他大手一挥命令道,“来人,服侍朕更衣,杜衷全。”
杜衷全马上上前一步:“皇上吩咐。”
崔绎怒火滔天,浑身煞气逼人,怒喝道:“立刻去请元惠公主,让她马上去静王府协助仵作验尸,务必要查明郡主的死因,另外派人把静王和钟年都给朕抓起来,其余人若敢违抗,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