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趴在他的膝上,含糊地咕哝了一句,偏头躲避他的手指,却把他的衣袖拽得更紧了。
他又低笑,“阿姮这喜欢拽人袖子的习惯,还是没变。”
当年,阿姮那般喜欢他,也似乎怕极了他,拉他衣袖已是她做过的最出格的事,她从未再触碰过他的其他地方。
明明是外人看起来最亲近的两人,明明是未婚夫妻,却永远隔着距离,连一次手都未曾碰到过。
从前的每一个细节,都成了他的意难平。
她难受地蹙着眉心,一时没了动静,像是睡着了,谢涔之小心地拖着腕上的铁链,慢慢将她散乱的发丝理好,她在他的掌心下动了动,像是猫儿被捋顺了毛,顺从地任由他的抚摸。
他忍着唇齿间弥漫的血腥气,又笑道:“甚少见你这么听话。”
她挖心后,他便再也未曾见过这般乖顺的神情,即使是她病危的时候,她的眼底也写满了抗拒。
谢涔之贪恋着,耐心地替她理着鬓发,又将掌心贴在她的后心,强行冲破她亲自布下的禁制,用特殊的心法为她清除体内积压的酒气。
清凉的气息驱散体内的燥热,她紧蹙的眉心逐渐放松下来,舒服地在他怀里蹭了蹭,他抬手,用手背擦去唇边溢出的血,又说:“今夜睡一觉,明日大抵便好了。”
“日后就算想饮酒,也莫要再喝这么多了,如今你身份特殊,不能让旁人看了笑话。”
没人回应他。
他也丝毫不恼,继续用手指轻轻捏着她的后颈,指尖灵气涌出,只会让她今夜睡得愈发香甜,而他看着她的睡颜,已经觉得足够。
偏偏她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感觉到了他的动作,又突然睁开眼睛,抬头看他。
她水眸清亮,不知是醉着的,还是醒着的。
“你……”她歪了歪头,有些费力地想了想,目光从他清冷的容颜上下挪,“是血……”
他抿唇,没有说话。
她又伸出手指,在他肩侧的伤口上轻轻碰了碰,舔去指尖的血迹,尝了一口说:“是神器伤的……”
他说:“嗯。”
汐姮:“很……疼?”
“不疼。”他下意识回答,又突然想起,从前她受伤,也总是说不疼,不禁掠起苍白的唇,再次笑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的心境。
伤口又开始疼,他的呼吸沉重了些许,眼前的人逐渐变得模糊,想拉下她作乱的手指,她却又灵活得避开,抓了抓他散落的长发。
她像个好奇的孩子,突然精神倍增,胡乱抓着他,将他的头发抓散。
谢涔之语气微沉:“阿姮。”
“阿姮……”她喃喃着重复一遍,像是不解,费力地纠正他:“我是……汐姮……”
“汐姮就是阿姮。”
“不是。”她非要与他争辩:“阿姮已经死了,她早应该死了,只是还放不下,才回去……救人,可是就算救了人,也还是很难过……他们要把她封印起来……”
“她其实只想解除禁制……平静地告别……成为汐姮……”
他听着她的话,久久埋藏的心魔再次有了卷土重来之势,他强行闭目,镇压着紊乱的气息,可心却疼得无以复加。
是啊,她只是想平静地告别。
可他都做了什么?
他为了留下她,用了那么极端的方式,他知道她不愿意,可无法做到放手,终究逼得她当众自裁。
他的表情如此痛苦,汐姮又疑惑地看着他,拽着他的手一滞,突然喃喃道:“白……白的……”
他循声低眸,发现她的掌心上,许多染血的黑发之间,赫然一抹银白。
她好奇地凑过去看,“白发……哥哥……”
谢涔之似乎想到了什么,睫毛猛地一颤。
一股腥甜赫然冲上喉咙,他蓦地弯腰开始咳嗽,双手撑在地上,咳得天昏地暗,恨不得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少女茫然地跪坐在他身边,安静地瞅着他咳嗽的样子。
她的眼神全然无害,像是看着他,又像是毫无焦距,轻飘飘地犹如做梦。
便当是一场梦罢。
谢涔之喘着气,唇色已被血染红,他抬眼看着身边的女子,许久,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
“阿姮。”他道:“你不喜欢被逼迫,不喜欢被不信任,也不喜欢依附于他人而活,我从前自负傲慢,不明白这些,以为那样做,既能守住道心,也能与你更加长久,却将你推得更远。”
“现在我明白了,所以,就算阿姮不在了,谢涔之也还是在爱她。”
“她活着,我便对她好,她死了,我也会永远记得她。”
“嗯……”她茫然地发出一个单音节,又像是困了,眼皮子打着架。
完全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他也不指望她能听懂,慢慢引导着她,让她重新靠在他的膝头睡觉,他怀抱清冷又温暖,她第二次贴近,并且很适应这样的感觉。
第一次,是在无垠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