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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郎 第57节(2 / 2)

大漠里的驼铃、眼角满是褶子的赵叔、从不离身的饮岁、蒋寒闪着寒光的长刀和嚷着要保护他的阿晚……它们如同隔在一层薄纱之外,不知不觉竟然有些模糊了。

有时候他太累了,来不及回忆就会昏睡过去,不知道是不是想得少了,所以记忆里内容正在褪色,等他更老一点,记性更差的时候,会不会连阿晚长什么样子记不得?

这种想法让杨桢觉得可怕的同时,无形加重了他要倾诉的欲望,他伪装得已经够久了,而且这是权微自己问他的。

千种顾虑万种担心,临到嘴边了心情却是一碗水端平,杨桢抬起眼皮,脸上是一种豁出去地镇定,他牛头不对马嘴地说:“权微,你相信世界上有鬼神,或者外国人说的上帝吗?”

作为接受九年义务教育长大的现代人,权微不是很信这个。

他姥姥江芮以前供奉关二爷,晨昏定省一天不落,可家底照样赔了个精光,不过他跟着罗瑞笙在乡下生活那阵子,倒是见过不少迷信。

什么鬼写字、鬼附身、坟头诈尸、中学的自行车棚里有古代的女人在跳舞、村口的泥塘里有青龙摆尾,有一阵子给他忽悠的根本不敢关灯睡觉,但后来被揭露说不是化学反应就是造谣,权微活到这个年纪,还没亲眼见过任何一件有悖科学的事件。

他应该说“不信”,但杨桢神情之间有种说不出的郑重,这是一个无聊的问题,但是杨桢为人较真,他会忽然问起这个,一定是有什么话在后头。

权微以一种超常发挥的敏锐说:“我……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信不信?”

第75章

“我以前也不信。”

这里背景嘈杂,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但杨桢觉得适合他,过于安静的环境会让他将注意力都放在权微的反应上。并且为了降低这种干扰,他边说边往前走去,一直到摸到栏杆才停下来,让自己的视野里只有茫茫的江水。

杨桢自己都觉得奇怪,他心里出乎意料的平静,就好像冥冥之中时机到了,这就是他该倾诉的时候。

脑子里根本就没有退堂鼓,杨桢说话的语气平和,但面由心生,悲不自抑悄然覆了他一脸:“后来眼见为实,找不到不信的理由了。”

权微开始好奇这人频频产生这种消极情绪的原因是什么,他追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杨桢闻言却忽然转移了话题:“权微,我们认识多久了?”

权微想听的事没有回答,耐着性子想了一会儿,才记起他们是在锦程的售楼处里碰见的,然而开盘具体是哪天他不记得了:“有半年了吧。”

“还差9天满半年,”杨桢不费吹灰之力地报出了时间,因为后天就是重阳九月九。

这个不会放假所以被现代人普遍忽视的节日之后再过两天,就是他二十五岁的生辰,没人替他庆祝,过不过其实意义不大,但他就是惦记,因为那是还属于章舒玉的东西。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4月6号,我躺在医务室里,你冲进来问我为什么放你鸽子,我当时脑子混乱得要命,根本没法好好回答你的问题,你还记不记得我说了什么?”

初次见面不怎么愉快,因此权微的印象比较深刻,他接过话来说:“记得一点,我问东你答西,说话怪腔怪调的。”

“我当时说,”杨桢忽然转过头来看他,吐字清晰地说,“客官见谅,我们牙行不卖房。”

回忆一下涌上了心头,就像第二次看书总有新发现一样,权微依稀想起那个医务室的光线很亮,曾经的对话开始在他脑子里成型。

说来也奇怪,大学时候宿舍里有个喜欢背诗写诗的大才子,别人肚子里也确实有墨水,唐诗宋词张嘴就来,但权微就是觉得这人装,但杨桢拽古文就没有这种感觉,语气、语态和语速都不奇怪,好像他本来就是这么说话的。

权微笑了一声,发出了很轻的气音:“对,是这一句,你还说你们卖大米、炭啊柴的,经营范围广得不行。”

杨桢:“你当时什么感觉?”

权微顿了一秒:“觉得这个人脑子怕是有病。”

杨桢为他的乌鸦嘴点了个赞:“结果没想到是真的有病吧,除了有病,你不觉得我说话的措辞很怪异吗?”

权微点了下头:“觉得,文艺腔,不接地气,还听不懂。”

杨桢明知故问:“什么听不懂?”

权微:“你们是中介,不是什么牙行,那是哪两个字我都不知道。”

杨桢:“牙齿的牙、行业的行,牙行。”

文盲望文生义地说:“牙行是什么,口腔医院?”

这想象力也太直球了,杨桢哭笑不得:“不是,牙行是360行里的一种行当,靠口才来撮合买卖,简单来说就是古代的中介。”

有人喜欢用网络流行语,相对的有人喜欢返古也没什么不对,而且杨桢当时脑子不清醒,胡说八道也正常,权微忽略掉心里的违和感,夸他说:“你真有才。”

杨桢摇了摇头,微笑着说:“你看过我的个人调查,有没有发现我曾经是个理科学霸?”

杨桢的高考理综是一个碾压智商的成绩,权微还有印象:“有,两百九。”

杨桢:“那你记不记得我高考语文考了多少分?”

这个就更难忘了,权微当时的语文考了72,杨桢比他还磕碜,他报了个数说:“好像是69。”

杨桢:“可自从我摔到头之后醒来,直到现在都不会一点理科上的东西,什么几何证明、动力学原理、化合反应一窍不通,但要是背个五经三礼之类的完全没问题,但是这些东西我根本没看过,你说这是什么原理?”

权微又不是脑科专家,就是有原理他也不知道,他胡扯道:“大脑不是分很多区吗,管运动的、管语言的、管智商情商的,可能你就是把管信息处理的那块脑子给激活了。”

这理由有鼻子有眼,换个真的脑缺血患者来听说不定就信了,但杨桢无法苟同,因为他是直接换了个脑子,他接着说:“还有啊,我以前性格傲慢、人缘很差,喜欢赌博还敢借高利贷,不会写毛笔字、不会画画、不会记账、不会打算盘、不会挑酒也不会卖菜,从那次受伤之后改头换面,一下就都会了。”

“我到海内菜市场的时候,是受伤之后一个月左右,可是你爸说我写字里功力起码有十年以上。我算盘打的也不错,百位级的自问不会比你们按计算机慢。挑酒的功夫也凑合,反正不至于买到假酒。”

权微到现在还没捉住他想表达的主题,五官不自觉皱了起来,想问杨桢到底想说什么,但又心疼他那种孤独的样子,于是耐着性子没话找话:“你那次受伤还算是因祸得福,get到了很多别人学都学不好的技能。”

杨桢看着他笑:“可是你不觉得这不科学吗?什么技能和手艺,不练个几年都拿不出手的。”

权微反正是怎么都有话说:“过度相信科学不也是一种迷信么。”

这句话正合杨桢的意,他的心跳略微有点加速,他一眼不眨地盯着权微说:“那次在菜市场的小巷子里,你逼我离开菜市场,说被高利贷找到会被剁手,我反过来呛了你一句,你还有印象吗?”

权微对于他吐了自己一脚印象更深:“你说随便剁,反正也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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