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想忘记那日的悲痛,强迫着自己不去想当年的事,可是,此时裴钰再去回忆那一日的细节,却又想起了许多被他忽略的东西。
孟沅澄那时就是活泼外向的性子,跟如今一样,他不过顺手救起她来,她便软磨硬泡地非要缠着他。
她那时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什么心思逗藏不住,想法逗摆在了脸上,他哪里不懂她在想些什么,在她看来,那时的他不光是她的救命恩人,还是个长得不错的小哥哥,所以她便见色起意,非要赖着他,他提出要走,她便撒娇说自己衣服还是湿的,不想穿着湿衣服,要找个地方把衣服烘干,还说自己不敢一个人回去,要让他送她回去。
孟沅澄当年虽然年纪还小,可也是在宫中长大,耳濡目染,该说的不该说的,她也清楚,她虽赖着他不让他走,可说起自己的身份时,也只是简单带过,只说自己是京城人士,本来身边是有丫鬟跟着的,可两人不慎走散,她意外落水,幸好裴钰经过,才救了她。
其实裴钰早在这以前便见过孟沅澄。
半年前边关打了胜仗,皇上大喜,在宫中设宴庆祝,他爹虽只是吏部的一个小官,按理说以他爹当时的官职,这样的宴会是没有资格参与的,可那时皇上龙颜大悦,破了例,因此裴钰他爹也得以进宫,还带上了裴钰,就是在那时,裴钰第一次见到孟沅澄。
半年前,孟沅澄跟现下相比,没什么变化,不过那时出现在大殿内的她,更加让人瞩目。
皇上宠她是出了名的,那一场宴会下来,裴钰对孟沅澄的唯一印象便是骄纵无礼,但却格外会笼络人心,皇上被她哄得开怀大笑,脸上的笑意一直就未消失过。
裴钰当时虽然年少,可也有了些如今这般的沉稳性子,看着孟沅澄那般骄横,十足是被宠得过了头的模样,他是十分看不过眼,只觉得这样的姑娘若是日后嫁了谁,谁就有得受了。
没想到,不到半年,他便与孟沅澄以这样的方式再遇了。
孟沅澄自然是对他毫无印象,可裴钰对她却是记得清楚。
听到孟沅澄隐瞒自己身份的说辞时,裴钰也未戳穿她,只觉得有些意思,她虽看着任性妄为,但在某些事上,还是聪明的,就像如今,还知道要瞒着自己的身份。
可裴钰转念一想,她这所作所为又是十分矛盾。
有防人之心,却又要跟他这样一个陌生人共处一地,虽他救了她,可她穿着打扮都不是普通人家的模样,若他见财起意,她不成了落入虎口的羔羊了。
再看孟沅澄,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抓着他的袖子只是一个劲地催促他快走。
裴钰无奈,找了处干净些的地方,生了火,让孟沅澄把衣物烘干。
他那时想着别的事,等回过神来时,一偏头,就对上了孟沅澄乌溜溜的大眼睛,正紧紧地盯着他,一眨不眨。
即便是被他发现,她却也不慌张,依旧睁着大眼睛,望着他。
裴钰虽说是有同龄人没有的稳重,可到底也还是个少年人,被孟沅澄这般直勾勾地看着,还是有了些不自在,侧过身子,躲开了孟沅澄的视线:“你看什么?”
孟沅澄倒是直接:“看你啊!”
裴钰拿着手中的树枝拨动了下燃着的火堆,道:“我有什么好看的?”
孟沅澄理直气壮:“就是好看才看嘛。”
裴钰:“……”
他还从未见过孟沅澄这样的姑娘,他也没想到自己竟被一个小几岁的小姑娘搞得这般拘谨,甚至都不知该答什么好了。
两人坐在火堆旁,时不时说着话,大多时候都是孟沅澄问,裴钰跟着答几句。
“哥哥,你家住哪里?我下次来找你可以吗?”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啊,可以还是不可以啊?”
……
裴钰很少接触这般年纪的姑娘,除了宋玉竹,这还是第一个。
可宋玉竹是个乖巧还有些内敛的小姑娘,孟沅澄跟她,简直是天壤之别。
但对上孟沅澄那期待的眼神,裴钰也是招架不住。
他才明白,像她这样的性子,怎么能不受宠呢。
他刚要回答,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听便是来者不善。
拉起孟沅澄,他找了个山洞便躲了进去。
从洞中的缝隙看出去,来的一行人共三人,穿着统一的深色劲装,腰间佩刀,一直在四处打量。
裴钰捂住了孟沅澄的嘴,生怕她发出一点声音,这几人在四周转了一圈,没什么发现,这才离去。
如今再想这些,裴钰这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那时候,他以为那些人是冲着孟沅澄来的,可现在看来,那几人就是刚从他家离开的,或许那时候,他爹娘已遭不测。
他以为那时自己藏得很好,这时想来,根本不是这样。
他跟孟沅澄生的火堆就还在旁边,孟沅澄的外衣也还在旁边放着,这群人怎么可能没发现。
他记起了,当时孟沅澄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枯枝,发出了声响,有一人是往他们这里看了的,他甚至还对上了那人的眼睛,可那人却并未朝着他们过来。
想着孟沅澄,裴钰突然明白了。
若不是孟沅澄在他身边的话,可能他早已没命了。
那群人哪里是没发现他们,是认出了孟沅澄,所以他才幸免遇难的。
裴钰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她那当皇帝的爹害得他家破人亡,但那日,假如孟沅澄不在的话,他又哪能活到今日,从另一面来说,她又是救了他的人。
见裴钰一直沉思着并未有什么动作,宋玉竹以为他是还不愿意相信:“事到如今,你就还不愿意承认吗?你就有那么喜欢她?”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