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总理,你怎么会这么说呢?你看看南方的动作,他们已经陈兵边境,随时都可以发难啊。”站在一旁的黎元洪煞有其事的说道。论军略他虽然不如段祺瑞,可论政治危机感,他相信自己还是比任何人都敏锐的。
“吴绍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编成七个师团,并且调动各路大军进入军事部署,表面上来看南方确实团结一致,吴绍霆也确实颇有能来。可如此仓促的行动又有谁敢保证没有漏洞呢?尤其是南方这些军阀,他们一个个各怀鬼胎,一时的团结不过是为了应付我们北方的动作,他们有防守的雄心,未必有进攻的胆量。”段祺瑞不疾不徐的抛出了自己的看法。
“段总理,你这话说的太过牵强了。万一广东突然打了湖南,咱们失了先机,这笔帐该算在谁人的头上啊?”黎元洪没好气的说道。
“如果吴绍霆要打湖南,那就意味着他要掀起跟咱们北洋对决的大战。他有这个心,只怕也没有这个力。如今整个南方军务的开支都由广东出大头,我承认广东有兵有枪也有机会,可是它哪里来的军费?退一万步说,吴绍霆敢向湖南动手,就凭广东现在的后勤力量,他的部队能打多远?”段祺瑞底气十足的说道。
黎元洪脸色不好看,段祺瑞说来说去也只是纸上谈兵,要想福建为什么会丢,还不就是因为北洋有同样的想法!没错,广东一时半会不可能从南方直接打到北京,可吴绍霆拿下一个省就距离北京更近一步,北洋能送多少个省给吴绍霆?
他再也保持不住自己与世无争的态度,气哼哼的说道:“段总理,你是想让湖南步福建的后尘吗?说什么不必太过在意,我这个黎菩萨都为你们感到担忧了。南方在步步蚕食,咱们北方却步步忍让,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众人听到黎元洪这句话,都不禁有些诧异,谁都知道黎元洪最反感别人在背后称他“黎菩萨”,这个外号就是懦弱的意思。可是如今黎元洪当着众人的面前自称“黎菩萨”,可见这次黎元洪是真的着急了!
坐在大总统办公桌后面的袁世凯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在发笑:连黎元洪都急了,看来北洋重新振奋的时候不会太远。
段祺瑞冷冷的瞥了黎元洪一眼,他这几年来一直没把黎元洪当一回事,不过是一个徒有虚名的副总统罢了,什么实事都不干,什么实事也干不了。他故意提高了声音,加强语气的说道:“谁说湖南要步福建的后尘?你最起码得让我把话说完吧。”
黎元洪见段祺瑞连敬称都没了,直接冲着自己用“你”来称呼,心头顿时窝起火来。不过他还是有自知之明,在袁世凯面前自己与段祺瑞的分量完全不能等同视之,就算发火也是吃力不讨好。他索性一甩手,冷冷的说道:“你说,你说好了,看看这江山能不能让你说出个所以然来!”
段祺瑞不再理会黎元洪,转向袁世凯说道:“大总统,四川才是关键。这两年来我们一直没有太大的动作,如果要打出足以震撼南北的动作,那么就必须从四川下手。”
袁世凯眯起了眼睛,慢条斯理的说道:“你继续说下去。”
段祺瑞大声的说道:“之所以要从四川下手,是有三个主要原因。其一是四川的地理位置,此处衔接西南两省,牵扯南方唐继尧、刘显世、熊克武的三大势力,更是掌握长江航道,衔接湖北要地,若我们能扼守四川,就能牵制住南方三省的兵力,最大化的打击南方气焰。”
这一点在场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四川历来都是纷争最严重的地方,云南和贵州两省一直打算利用四川向外拓展。一旦让南方打通了四川省,就算吴绍霆使唤不动唐继尧、刘显世,这二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向外扩张,到时候危及湖北,后果不堪设想。
段祺瑞顿了顿,接着又说道:“其二是陈养钿在四川已有根基,这份根基大总统的嫡系血脉。对我们北洋而言可以借助这片根基施展拳脚,对南方而言如果让他们得了手,消弱了陈养钿的根基,反而会占得先机,打击我们北洋的威势。这是此消彼长的道理,因此我们必须保住陈养钿的部队。”
陆建章缓缓的点了点头,认同的说道:“段总理此言不假,保住陈养钿对咱们有利,保不住陈养钿对咱们可是重伤啊。”
段祺瑞看了一眼陆建章,总觉得对方是在趋炎附势,心里忍不住很讨厌。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说道:“其三,据陈养钿的电报描述,熊克武正在积极联合吴绍霆,打算重新夺回成都。由此可见,南方叛逆初期的行动一定会放在四川。正好我们北洋针锋相对,正面力挫南方的锐气,在大局观上也能有好的表现。”
此时的黎元洪已经一句话都啃不出声来,灰着脸色僵直在那里。
段祺瑞也懒得去嘲笑黎元洪,只是等着袁世凯来做定夺,以便最快在战略方面着手布置下去。这次南方的声势已经起来了,北洋内部同样为之震动,再也不能掉以轻心的草率应付,如今任何一方只要走错一步,势必会导致满盘皆输。
卷五:新中华之战 第575章,袁世凯命令
袁世凯在听完了段祺瑞的一番陈词,仅仅只做了片刻寻思,随后马上吩咐道:“传令吴凤岭的中央第三师、马龙标的中央第六师,限期十天之内向重庆调动。何宗莲的第一师随时待命,负责策应湖南、四川两省,任命王占元为长江中上游军务总办,统筹三省后勤。中央第一师现在开到哪里了?”
陆建章抢着说道:“已经到江西了。”
袁世凯微微颔首,接着说道:“让田中玉入驻赣州,在郴州和赣州之间布防。通知李纯和汤乡茗,要想保住他们的督军地位,就给我把中央第一师供养好了。”
在场众人从来没见过袁世凯这样说话,今天还真是一个非同寻常的日子,先是黎元洪,现在又是大总统,看来北洋的情况当真变得不可捉摸了。
陆建章连忙点了点头,答应道:“属下明白,稍后立刻通知下去。”
袁世凯低头沉思了一下,显然是在考虑自己还有没有遗漏,果然他很快又想到了东南方向的动静。现在福建不在自己手里,东线不能再像以前那么高枕无忧。他轻叹了一口气,语气飘忽不定的说道:“温州那边现在是谁主事?”
陆建章迫不及待的要开口,可是嘴巴刚张开,却发现一个字都吐不出来,自己对温州方面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他赶紧又灰溜溜的闭上了嘴,一脸尴尬不已。
袁世凯瞥了一眼陆建章,他知道陆建章自从丢了陕西督军回北京述职之后,心里一直都有不甘心,所以总想见缝插针的表现一下。不过他心里有分寸,现在还不是放陆建章出去的时候,但是相信这个时候也差不多快到了。
一直莫默不作声的张一鏖接过话来答道:“上次浙江军政府发来电报,汇报说温州现在乱作一团,出发之前曹锟和杨善德还是和和气气,可到了温州却好像变了两个人似的。正因为目前温州无人主事,这两位手里都有兵有枪还有后台,所以才寸步不肯退让,整日明争暗斗,甚至还听说两路人的手下经常发生口角和打斗。”
这些消息早先就从秘书处送到袁世凯办公桌上了,要么是袁世凯看过之后忘记,又或者是根本就没有在意东南方向的动态。
袁世凯脸色瞬间大变,之前还是威严之态,现在却是一股冷酷。
谁都知道大总统一直以来都在凝聚北洋的团结和统一,偏偏曹锟和杨善德在这个时候争权夺利,这不正是撞在大总统的枪口上了吗?虽然曹锟是北洋的旧人,论资历比杨善德要深厚的许多,可杨善德是北洋第二镇出身,那是大总统嫡系部队当中的心腹部队。之前张一鏖之所以说曹锟和杨善德二人有后台,那是因为曹锟的后台是冯宣武上将军,而杨善德的背后不是别人,正是大总统。
在场所有人都不禁开始猜测,如今闹出了这一幕,再加上曹锟之前在湖南的战败,只怕袁世凯肯定会扶持杨善德而拿曹锟开刀了。
“杨善德可有任何发过来的电文汇报?”沉寂了一阵之后,袁世凯冷森森的开口问道。
“近一个月内从温州发来的电文只有曹锟的新八师。”张一鏖不假思索的说道,他虽然年纪不轻,不过对于这些分内的工作还是了如指掌。
“曹锟还知道向中央请战,杨善德竟然只顾着争权夺利。哼,哼!”袁世凯冷冷的说道,不过眼神中却有一种失望。
大家都看得出来大总统对北洋第二镇出来的人还是寄予厚望,可惜如今事与愿违了。
“仲仁,稍后拟一份命令,调杨善德北上出任中央第四师副师长,限期二十天到任。擢升曹锟为温州镇守使,负责编练麾下新八师以及杨善德、郑汝成的淞沪联军。陆军部马上拨一个新四十师的番号下去,让曹锟把淞沪联军整编为陆军四十师。”袁世凯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又拟出了一连串的命令。
“知道了。”张一鏖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不过这时,段祺瑞马上站出来,担忧的说道:“大总统,淞沪联军只有四千兵力,一直是杨善德和郑汝成的老部下。如今杨善德和曹锟本有不和,在这个时候突然调走杨善德,把淞沪联军交给曹锟掌管,只怕淞沪联军未必会心悦诚服,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还不如直接把杨善德和淞沪联军一起调走,只留新八师驻守温州即可。再者,限期二十天调任杨善德,淞江镇守使署衙那边岂不是一下子架空,只怕会引起上海方面的混乱。”
他之所以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唱反调,一方面是公事公谈,另外一方面还是出于自己与冯国璋之间的争斗。曹锟现在是冯国璋的手下,他自然不希望看到冯国璋的势力会渐渐壮大。若有可能,他甚至还不希望曹锟升任温州镇守使。
陆建章也若有所思的说道:“听说浙江督军朱瑞一直不肯配合我们北洋的行动,之前着令三省调兵南下牵制福建,朱瑞就公然抗命不从。现在突然把温州划给曹锟,只怕浙江方面也会有所不满。”
袁世凯冷冷的笑了两声,说道:“朱瑞这个督军是省内扶持起来的,省内可以让他当上这个督军,也可以让他卸下这个督军。至于淞沪联军整编新四十师之后,让吴佩孚出任师长好了。吴佩孚总算是一个新面孔,之前又一直跟着华甫,淞沪联军的旧将多少会承华甫的面子。新四十师的军费就下个月开始直接交给陆军部拨款。”
段祺瑞脸色不好看,不管是曹锟还是吴佩孚都是冯国璋的人,不过他还是尽量咽下这口气,大总统在这个时候希望看到勾心斗角,自己起码要做好表面工作。好在他还有一手准备,在浙江仍然有自己可以发展的势力。
“就先这样,把我的命令和南方的动态整理成通电,发往北方各省,让下面的所有人都给我知道,现在不是儿戏的时候。谁要还敢向以前那样一味心思只顾着自己,别怪我老袁大义灭亲!”袁世凯声音浑厚而郑重的吩咐了道。
从大总统办公室退出来,段祺瑞步履稳健的返回位于北海的陆军部。
刚刚走出怀仁堂,只见参议副官姜和峥正等在门口的马车旁边,看来段祺瑞出来后,他立刻上前来迎。
“什么消息?”段祺瑞问道。他来总统府这边时,副官是没有跟来,自然是有要紧事要第一时间通知才又赶过来。
“德国那边没谈妥,他们最多只愿意借贷一批武器和少量的物资,至于贷款……一分钱都谈不出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去年德国公使还好说话,一直巴不得跟咱们套近关系,这才几个月的功夫简直是大变脸。孙参谋刚刚回来,简直被德国人的态度气坏了。”姜和峥颇有忧虑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