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绍仪眼睛跳了一下,立刻认真的盯着熊希龄问道:“秉公,你这是什么意思?”
熊希龄苦笑了两声,带着一股无奈的意味摇着头说道:“咱们庆元会议下面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是不怀私心的。这些人都知道吴绍霆是一个军权、独权的人物,只要有他在大总统的位置上一天,这些人手里就不会有真正的权力。尤其是南方派的政客,吴绍霆早年在南方起家,把南方五省压的死死的,这些人心里早有不服气。”
尽管唐绍仪有留意过国府内部的政治势力,但却没怎么听说过南方派系的人物,此时听熊希龄点出来,还真觉得有一定道理。北洋政府时期南方五省一直都是“家天下”似的军阀统治,一下子都被吴绍霆打败了,这些自诩“家天下”的军阀、政客心里肯定会有隐藏着怨念,而这也是庆元会议能得以发展的原因。
“秉公,你说的对,在咱们这个小团体当中,包括我都是有私心的。所以我认为在大局面前,我们还是要慎重一些,国家大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少川老弟,你诚实的告诉我,你是不是也怀疑我跟吴绍霆作对是为了自己的私利?”
“这……”唐绍仪看着熊希龄认真的面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哎,”熊希龄苦笑了起来,脸上的沟壑都在隐隐颤抖,“我知道,我知道,咱们庆元会议所有人都认为我是想夺权,吴绍霆那帮人更是如此认为。别人不了解我,不理解我,我都无所谓,不过少川老弟你我以前好歹在一起共事过,理应了解我的脾性才是呀。”
“这,这话又该从何说起呢?唉!!”唐绍仪只感到自己舌头打结,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熊希龄的话了。
“当初袁世凯当总统时,我时任国务总理,对袁世凯的独裁专权同样是深恶痛绝,可是也只能得过且过的将就。哪里知道正是因为我们这些文治派官僚的迁就,结果就闹出了取消国会、修改宪法的恶果,而这也给了全国军阀一个开战的口实,最终打了整整一年的内战。之前我迁就过,如今我绝不能迁就,要么以我这条老命来揭穿吴绍霆的真面目,让他狼子野心的一面昭然若揭,要么就功成身退,奠定中华民国民主政治的百世基业。”熊希龄语气很坚定,就像是战场上准备决死的战士,不过脸色却显老了许多。
“功成身退?”唐绍仪瞪大眼睛怔怔的问道。
“呵呵,少川老弟,我老了,而且之前在总理任上也试过自己的斤两,我能做的就只是搬到军阀、与独裁做斗争,治理和发展国家比我合适的人多得多。到时候我退隐了,还能澄清一些事实,省的宵小之徒说我不顾国家利益只为一己之私。”熊希龄老迈的笑道。
“可是……秉公,你真打算把中德同盟的事情泄露出去?一旦这件事处理的不好,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唐绍仪再次问道。
“我知道,可我这么做同样是为了国家大计。做任何决策都会有风险,问题是如果我们错过了这次机会,不仅不能保证国家长远的利益,反而还会让吴绍霆更加如鱼得水。”熊希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
唐绍仪脸色十分纠结,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什么。
——————————
一月二十七日早上,吴绍霆在官邸里休息了一上午,前后吃了两碗中医留下的药。到中午时左腿的疼痛已经缓解了不少,除了用力时有些许疼痛,平时倒无甚大碍。张小雅还是很担心吴绍霆的身体,她让冯雅楠亲自去煎药,还要吴绍霆多休息一些。
不过吴绍霆今天已经安排要去拜访英国公使朱尔典,中午吃过午饭后,不顾张小雅的劝说毅然下楼开始办公。张小雅无可奈何,只好让仆从找来一支手杖,尽量减轻吴绍霆左腿的压力。吴绍霆知道这是张小雅的一片心意,虽然自己不太情愿拄着手杖,这样别人还以为自己落下终身残疾了,可为了让张小雅放心,还是把手杖带在了身边。
趁着中午还有点时间,吴绍霆在大总统办公室处理了一些昨天累计下来的公务,到两点钟后才吩咐侍从官去安排专车,并通知顾维钧、邓铿二人一起前往英国公使馆。
坐在轿车上,顾维钧忍不住问了一句:“吴执政,您的腿没事吧……?”他昨天就听说了这件事,然后一直在打听具体消息,结果并不如意。
坐在副驾驶席上的邓铿也扭过头来看着吴绍霆。
吴绍霆轻松的一笑,说道:“这等外伤,不足挂齿。我是军人出身,身上若是没点伤的话那还像什么话。不打紧的。”
顾维钧叹了一口气,认真的说道:“吴执政你可不知道,执政官办公厅下面很多人都在传着一句话,可以没有中央政府,但绝不可以没有吴执政。在下斗胆,还请吴执政一定要照顾好身体,国家的未来就只能指望吴绍霆您来领导了。”
吴绍霆有些诧异,反问道:“竟有这样的话?”
邓铿点着头回答道:“有的,都是以前在广东就跟着您的那帮年轻人在说。哎,这些话虽然是说吴执政好,可也有敏感的地方,我一直在提醒他们注意一些。”
吴绍霆颔首说道:“是啊,这话有些过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打拼,就是为了建立一个可以人人信服的中央政府,如果没有了中央政府那我们这些年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顾维钧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改变话题说道:“吴执政,只怕今天你去见洋人会有点难处啊。您不知道,昨天上午你不在的时候,英国佬和俄国佬的态度非常强硬,看来他们是铁定要站在日本一边了。”
吴绍霆眯起了眼睛,声音严肃的说道:“我们中国人的事,还轮不到洋人来指手画脚。”
卷七:大中华民国 第830章,局势迫切
顾维钧还是有些担心,他看着吴绍霆的表情,也联想到往日吴绍霆的作风,万一跟洋人闹僵了关系只怕不会有好结果。他劝说的说道:“在下认为,英国人、俄国人想要的是亚洲局势恢复平衡,当然,说的好听点是‘平衡’,说的不好听还是在他们的掌握之中。我们大可通过另外一些外交优惠来换取英国人和俄国人的态度转变。”
吴绍霆知道这是外交政客惯用的思维模式,有时候可以是丢车保帅,有时候也可以拆东墙补西墙,当然运气好的话也能以小博大。不过他有预感,这次的情况不同,对于英国和俄国而言,中国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交换,除非宣布加入协约国。
“嘉定啊,我知道你说的很对,这次跟洋人谈绝不会像以往那么容易,他们认准了要帮日本一把,可我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向日本人退让。你可知道青岛战争是用多少国防军将士还有黎明百姓的鲜血换来的?我们中国就靠这一战来奠定信心。”吴绍霆缓缓的说道。
“在下是知道的,所以在下以为……”
“我也知道你心里的计划,无非是拆东墙补西墙。英国人关心的是西藏问题,俄国人还在在意外蒙古,你打算用这些跟他们谈?”吴绍霆打断了顾维钧的话。
“或许,可以先耍一些字面上的把戏。”顾维钧叹了一口气说道,他没想到吴绍霆真是一个有见识的人,自己只动了动嘴皮子对方就知道要说什么。
“这些都是没用的。嘉定老弟,我知道现在是一个左右为难的局面,可是你要先弄清楚青岛战争的目的。青岛战争不仅仅是反击外来入侵者,正如我刚才所说的,是奠定我们大中华的信心。而奠定大中华的信心就是要让国人相信,我们是有能力崛起,有能力并肩列强,有能力保证国家主权完整。所以,在这个时候是决不能再拿国家主权来当筹码,西藏、外蒙古的立场是决不能变的。”吴绍霆的语气从一开始的解释,到后来变成了慷慨激昂的教训。
顾维钧无话可说了,甚至连自责的叹息都不敢出声,只能在心里暗暗郁闷。他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目前的外交困境,但是却相信吴绍霆维护国家利益的核心思想是对的,青岛战争是一个转折点,这个转折点只能带领国家越来越好!
车内沉默了起来,轿车已经接近使馆区了。
车窗外吵杂的声音已经可以轻松的穿透车窗玻璃,有血性的中国人不惧严寒,坚守在使馆区外面组织抗议活动。当他们看到南京总统府的车队开来,自觉的让开了一条道路,不过有一大部分人冲着车队大喊:
“为山东同胞讨回公道!严惩日本侵略者!”
“大人,大人,不要让我们失望!”
“一定要代替我们好好教训小日本!”
“打倒日本侵略者,我们要一个公道!”
随着轿车马上就要开进使馆区,顾维钧年轻气盛有些沉不住气,再次忧心忡忡的问道:“吴执政,那您打算怎么做?”
吴绍霆指了指车窗外面,表情肃穆的说道:“现在,我们只能靠这些人了。”
顾维钧瞪大了眼睛,奇怪的问道:“靠这些老百姓?这……可是这……”
他在心里纳闷起来:洋人会关心中国老百姓的情绪吗?吴执政到底在想什么呢?这实在是太托大了呀!
轿车开进使馆区的主干道,转了一个弯儿之后就到了英国公使馆门口。
护卫车队先在公使馆附近停泊下来,特勤局的特工纷纷下车,守护在吴绍霆座驾的四周。邓铿先下车去与公使馆守卫交涉,随后公使馆大开了闸门,让吴绍霆的座驾和后面两辆护卫车开进了公使馆大院内。
在中英双方警卫人员的簇拥下,吴绍霆和其他幕僚一起走进了公使馆大厅。
朱尔典正面无表情的站在大厅中央等候迎接,不过气氛却显得十分异常。当吴绍霆上前准备与朱尔典握手时,朱尔典却无动于衷,然后他的副官直接请中方一行人到会客室。顾维钧、邓铿以及其他幕僚都十分生气,同时也很奇怪,朱尔典一个外交时节应该最注意外交上的礼仪才是,哪怕再有多大的怨恨也不应该怠慢一个国家的元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