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来了解徵义,扶笙对于他这个反应并不觉得奇怪,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你想要亲情,并且找到了亲情,本王自然是万分祝福的,不用觉得愧疚,来岷国之前,本王便说过了,到时候你可以不必再跟着回去。”
江鸣绷直了身子,抬起头看怔怔看着扶笙,半晌,低沉却好听的声音道:“殿下,您罚我吧,不管是去泡寒池还是赤脚踩荆棘,只要您说,我一定去。”
泡寒池和赤脚踩荆棘这几个字眼让本无情绪的赵氏顿时瞪圆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扶笙,见扶笙无甚反应又转过来看着江鸣,面上露出无奈神情,嗔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混话呢,秦王殿下又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他无端罚你作甚?”这么残酷的惩罚,究竟是谁想出来的?!
江鸣微抿着唇,没说话。
扶笙淡淡看着江鸣,道:“入了江家门,从今以后你就是江家人,你我主仆关系缘尽于此,往后若有什么难处,大可以来燕京找我,或者说逢年过节你想去燕京耍玩,都可以提前给本王写信。”
江鸣抬眸看着扶笙,一时说不清楚心中究竟是什么情绪,只是觉得听完扶笙这句话以后好像突然之间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整个人都陷入了漫无边际的迷茫中,找不到准确的目标点和主心骨,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究竟要做什么。
赵氏原本担心秦王真的会怪罪于江鸣而责罚他,如今听了这番话,她才知是自己妇人之心多虑了,秦王哪里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赵氏虽然不知道江鸣从前跟在秦王身边的时候究竟是怎么训练的,但不用想也知道极其辛苦,否则方才江鸣不可能轻易说出那些惩罚来。
看了一眼如今完好无损的江鸣,赵氏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
罢了,只要江鸣这小子如今还好好的就行,怎么说,秦王都是他的救命恩人,让他经受那些非人的考验也是为了激励他成长,未必就不是好事,若非如此,只怕江鸣此时还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呢,江家的男儿可不允许有这样的存在。百无一用是书生,若是整天只懂得舞文弄墨,将来还怎么在朝中立足,还怎么为江家光耀门楣?
想通了这一茬,赵氏的心情慢慢平复下去,笑着对扶笙道:“老身代替江鸣谢过秦王殿下这么多年的栽培之恩。”
扶笙微微颔首示意,不再过多停驻在这件事上,转眸看向岷王,唇角微微翘了翘,“岷王,方才本王来的路上撞见了一个人,他跟我说了很多话。”
岷王心神一凛,听秦王这语气,似乎是自己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了,可是秦王初来乍到,怎么可能会抓住他的什么把柄,他前些年是做了些残忍的事,比如做长生烛的时候鲛脂不够所以杀了很多人取脂,比如长生丹里面添加了很多人血,不过这些事都是极其隐秘的,一般人进不去鬼蜮森林的祭塔,秦王便是想查,他也寻不到蛛丝马迹。
冥思完毕,岷王浅咳两声过后仪态更加端方了,好像根本没听见方才扶笙所说的那些话。
扶笙早就料到岷王的厚脸皮本质,知道他一定会装作没听懂。
扶笙也不恼,对着江府大门方向唤一声:“出来!”
不多时,唐伴雪、荀久和踏月三人带着方才从园子里跑出去的大太监刘广出来。
岷王乍一看见刘广,顿时明白了秦王方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这些年,岷王所做的事连王后都不太完全清楚,只有这个一向忠心耿耿的大太监知道得一清二楚,不管好的还是坏的,刘广全都看在眼里,烂在心里,从来不会在任何人面前乱嚼舌根。
这也是岷王非常信任刘广的原因,因为刘广很懂得察言观色,更懂得说话的艺术,总能在岷王心烦意乱的时候挑些恰当的言辞让他减缓情绪。
直到一刻钟前,岷王都还坚信刘广对自己忠心耿耿,是以,突然看见秦王妃带着刘广进来这一幕,岷王如同被人用剪刀戳了眼皮,猛跳得厉害,心中慌乱不停,他简直不敢相信忠了自己这么多年的人竟然会背叛自己!
面对岷王审视的目光,刘广先是闪躲了一下,心虚地垂下头,尔后想到了侄子的无辜枉死,他胸腔内的恨意重重交叠,面部微微扭曲狰狞了一下,霍然抬起头来,直直对上岷王的视线,双眼内蓄积着难以抑制的恨。
刘广这个眼神带着些许阴毒,着实让岷王惊了一惊。
许是头一次看到一向对自己俯首为奴的人突然之间反叛了自己并露出这种难以理解的神情,岷王一时间难以接受,身子颤颤巍巍,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了两步。
扶启正巧站在岷王身后,见状假意虚扶了他一把,在接近岷王之际,扶启唇瓣弯了弯,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对岷王道:“父王,现在可别急着晕倒,待会儿有的是机会让你晕。”
岷王骇然失色,猛地绷直了身子转过来瞪着扶启,厉喝:“孽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拾欢的命可还捏在他手上,扶启怎么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只要他出了半分问题,拾欢必死无疑。
呵,扶启这个毛头小子还当真以为长生烛能让人死而复生便没有后顾之忧了?死而复生违背天道轮回,必遭天谴,如若他遭遇不测,那位高人一定会就此离开岷国,只要高人不出手,拾欢将会落得生不如死的下场。
扶启一脸的不以为然,看着岷王微微一笑,“父王,我只是提醒你,眼下是公共场合,您作为岷国的君主,有必要在这种时刻保持清醒主持大局,以免待会儿有什么特别的事件,您若是昏倒了可就错过了。”
岷王气得脸色发青,死咬着牙怒瞪着扶启,那眼神,恨不能将扶启就此杀死才好。
扶启早就是站在秦王战线上的人,或者说他已经被王座冲昏了头脑。却并非是想坐上那个位置掌管生杀大权,他只是把王座和拾欢挂了钩,在潜意识里形成一种思维定式——有了王座便等同于有了拾欢。
所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是秦王也在场,扶启就更加不会害怕了,岷王再生气也不敢就此把他怎么样,而他只需要在接下来的戏码里扮演旁观者便可以亲眼看着岷王被天下百姓从王座上驱逐下来。到了那个时候,他距离王座便近了一大步。
想到这些,扶启胸腔中的热血都沸腾起来,看向岷王的眼神里露出几许嗜血笑意。
扶笙不再看任何人,吩咐荀久将太监刘广带上前来。
荀久依言带着刘广走到戏台下面。
扶笙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岷王,转眸望向刘广,问他:“把你之前跟本王说过的话当众再说一遍。”
“不!”岷王顿时急了眼,那些秘密若是就此曝光,那他今日必定身败名裂。
“父王。”扶启笑意盈盈看着他,“您这是怎么了?”
岷王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迅速闭了嘴巴,目光却像淬了毒,直盯得人心里发毛,大多数人都不敢直视岷王,有少数对上他的目光,吓得赶紧垂下脑袋。
王后和扶琰立即意识到扶启这是设了个圈套给岷王钻,准备对付岷王,对于江氏阵营的他们母子来说,这样的结果是他们乐意见到的。
王后坐在席上,唇角露出几分快意的笑,岷王啊岷王,你一定想不到吧,枉费你花费了这么多心思在拾欢身上,想用她来迷惑三王子继而控制三王子来对付江氏,可人家偏偏不领情,要反过来咬你一口。
冷笑一声,王后仰起白皙的脖颈看着不远处的那个冷血男人,看着他因为害怕秘密曝光而慌乱无措的模样,只觉得说不出的快意和解恨。
刘广得到了秦王的命令,立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哀怜的目光看着扶笙,恳求道:“请殿下恕老奴无罪,否则,老奴不敢随意开口。”
扶笙大手一挥,“准!”
立即有江府婢女搬来太师椅给扶笙和荀久坐下。
唐伴雪则在看见徵义的那一刻双眼一亮走到了他身侧站着小声与他说话。
扶笙垂目望着跪在地上的刘广,沉声道:“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孰是孰非本王自有定夺。”
刘广得了特赦令,这才放了心,恨恨看一眼岷王,抿唇片刻缓缓道:“回殿下,老奴可以作证,十年前的龙骑将军府一案是岷王派出暗卫动的手。”
此话一出,除了那几个知情人外,其他人全都惊呆了。
岷王亲自下旨灭了龙骑将军府的?哦不,不是下旨,是暗中动的手,龙骑将军府当年可是一门忠烈,什么时候与岷王结下了这么大的仇怨?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