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笙等议论声小了之后才吩咐刘广,“继续说!”
刘广张了张嘴,“岷王此举是为了嫁祸,因为他真正要诛杀的人是龙骑将军府的嫡次子禹舒阳。”
“你血口喷人!本王和禹舒阳无冤无仇,怎么可能会特意诛杀他?”岷王听到此处却是再也忍不住了,脸色难看至极,声音含着万分急迫恨不能将刘广的嘴巴用针缝起来。
听到这里,换成江氏族人这边变了脸色,从老夫人到大夫人和二夫人,再到王后,这几人不约而同地提心吊胆起来,刘广说出来的话的确是能让岷王身败名裂,从王座上滚下来,但若是深究下来,江鸣实际上是江微的私生子这件事必定会曝光,到时候江氏必定颜面扫地,威仪尽损,被人诟病,今后还凭什么在岷国,在朝中立足?
老夫人最先想到了这一点,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厥过去,幸得二夫人眼明手快赶紧先行替她顺气,又给她倒了茶润喉这才缓过来。
现场上百号人,人人心思各异。
岷王自然是担心自己的君主前途,江氏族人担忧家族名誉,然而扶笙他们却在想另外一个问题。
这一刻,扶笙其实是很纠结的,这个计划从一开始他就设计好是一箭双雕,既能让岷王从王座上滚下来,又能让江氏的名声一落千丈从此为世人所诟病,可是这样一来,就等同于他利用了徵义的私生子身份。
徵义跟随他多年,虽然如今认祖归宗回了江家,可毕竟主仆情谊还在,如果徵义知道是他利用了他,想必心中会生恨。
荀久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眉头紧紧拧起。
唐伴雪也反应过来了,她手指轻轻攥紧衣袖,不断向扶笙投来求救的目光,祈求他能阻止这件事继续下去。
根据西宫良人的护卫刺探来的情报表明,徵义根本不知道他的私生子身份,他只当江氏二房是他的亲生父母,并且为此感到欣慰,如果让他突然知道自己其实只是个私生子,而江氏族人全都合起伙来骗他,他会直接疯了的。
另一边,扶启也反应过来了,刘广只要再继续往下说,待会儿倒霉的便不止岷王一个人,还会把江氏也拖下水,那么今日所谓的接风宴将会成为最大的笑柄。
扶启最了解老夫人,她能容许江鸣这个私生子以嫡亲孙子的身份进入江家,却绝对不会容许私生子的秘密曝光在这么多人面前,那样一来,等同于要了老夫人一条命。
原来秦王这个计谋是一箭双雕,当真是环环相扣天衣无缝,让人直到最后一步才能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扶启对扶笙的崇拜又添加了十二万分。
同时,扶启也有一种预感,如果某天自己也落入了秦王手里,自己一定会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被他算计至死。
一想到这个,扶启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中想着今后的路还是乖乖按照秦王和秦王妃指引的走,这两个人太过腹黑精明,简直算无遗策,若是他敢不听话,说不定把自己陪进去连命都没了才反应过来,到时候岂不是得不偿失?
老夫人那双清矍的眼一瞬不瞬盯着刘广,额头急得都快冒汗了。
大夫人感觉到了老夫人的忐忑不安,可这个时候谁也不能开口说话,否则一不小心就能将江微的事给暴露出来,到时候牵连了江家将门世家的清誉,谁也担待不起。
唐伴雪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哀求转为通红,如果可以,她很想现在就冲到扶笙面前求他别让刘广再继续说下去,小吱吱好不容易才找到家的感觉,他不能知道这么残酷的真相,那样的真相会直接毁了小吱吱一辈子的,他或许会崩溃,或许会比之前更自闭,从此将自己所在自我世界里,不会再理会任何人,直到孤独死亡。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唐伴雪的心就一阵一阵开始发凉。
荀久也在看扶笙,其实这件事并不是没有办法解的,她只是想知道扶笙会不会为了把岷王和江氏一起拉下水而牺牲徵义。
荀久的想法很简单,如果扶笙要牺牲徵义的名誉把岷王和江氏一网打尽,那她一定是站在他这边的,如果扶笙不打算牺牲徵义的名誉,那么刘广的话就不能继续往下说,只要不解释清楚岷王为何要追杀禹舒阳,刘广就等同于在污蔑诸侯王,这可是重罪。
扶笙究竟会如何选呢?
荀久收回目光不再看他,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过多看他只会给他增添压力。
扶笙是头一次对一件事情这么犹豫不定,如果让刘广继续说下去就必须要解释清楚徵义的身份,这样才能将岷王刺杀禹舒阳的动机表达出来,然而这样一来,徵义就真的彻底毁了,可如果不解释清楚禹舒阳的私生子身份,那么岷王就完全没有杀人动机,这件事就等同于他和刘广联合起来污蔑诸侯王。
扶笙的犹豫,头一次让荀久看到了他也会有摇摆不定的一幕。
暗暗下了决心,荀久突然开口道:“岷王口口声声说你和禹舒阳无冤无仇,可你为何要把秦王身边的侍卫徵义当作禹舒阳而进行全面缉捕?”
荀久这句话,表明了徵义并非禹舒阳,而是岷王草木皆兵,对禹舒阳有着超乎寻常的恨意才会在见到容貌和禹舒阳相似的徵义之后将他当成那个人并且派出王骑护卫全面缉捕他。
宾客们面面相觑,这个徵义究竟是不是禹舒阳?
扶笙讶异地看了荀久一眼。她刚才说的这些话,已经替他做出选择了——不拖江氏下水,所以只能澄清徵义并非禹舒阳。
这也许是最好的办法了。
扶笙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附和荀久道:“本王的夫人说得没错,如果岷王你和禹舒阳无冤无仇,为何要把本王身边的护卫当成禹舒阳,让寻人启事变成通缉令?”
岷王一噎,随即瞪圆了眼,怒道:“禹舒阳杀了龙骑将军阖府上下三百多口人,孤这是在秉公执法,将真凶捕获,还冤死的亡灵一个交代。”
“你胡说!”刘广跳起来,红着眼眶恨恨道:“龙骑将军府分明就是你下令给暗卫们秘密屠杀然后嫁祸给当时不在场的禹舒阳身上。”
“秦王明鉴!”岷王一口咬死,“孤和禹舒阳无冤无仇,绝无可能对他的家人下此狠手。”
岷王拿捏准了这帮人不敢把江微的身份以及禹舒阳的私生子身份暴露出来,所以无论刘广怎么说,他都一口咬定自己并不认识禹舒阳。这样一来,如果秦王还想要置他于死地就必须把禹舒阳的身份解释清楚,到时候牺牲的又何止他一人,要下地狱的话,大家一起!
宾客们听得两眼冒圈圈,一边是岷王本人的说辞,另一边是岷王身边的大太监的说辞,到底谁的可信?
原本能看到岷王在天下人面前丢尽脸面,对江氏族人来说是大喜事一件,可若代价是江氏被拖下水,那么还不如就此揭过相安无事以后再另寻他法。
老夫人打定主意后,开启毫无血色的唇瓣,“这件事想来是个误会。”
“祖母,你让他说。”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江鸣突然开了口,声音沉冷得不待任何一丝情绪,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徵义,“我要听,为什么岷王能下此狠手让人暗杀了龙骑将军府这么多人,他又为何要想方设法缉捕我,我与他的仇恨来源于哪里?”
老夫人一怔。
大夫人赶紧劝说道:“孙少爷,既然老夫人都说了是个误会,你就别再……”
“龙骑将军和将军夫人是我养父母。”江鸣打断了大夫人的话,一字一顿道:“即便我是最后一刻才知道真相的,可他们夫妇对我有十多年的养育之恩,他们无辜惨死,我这个做养子的有义务为他们沉冤昭雪,讨回公道。”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老夫人皱了眉头,明显是不高兴了,这件事,哪里还能继续再追究下去,到时候私生子身份弄得人尽皆知,镇国将军回来非扒了所有人的皮不可。
江鸣不再说话,双眼光芒却坚定,一直定在太监刘广身上,问他,“你知道真相对不对?”
刘广很想点头,但他念头刚刚升起就突然收到秦王和秦王妃的警告目光,迅速将念头打消,刘广继续垂首不说话。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似乎全盘陷入了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