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2 / 2)
安岚脸颊飞红,咬着唇满脸羞怯,却迟迟没有回话。谢侯爷看她这副模样,心里便猜到几分,语气便有些焦急:“莫非你已经认识了什么人?”
安岚连忙摇头道:“岚儿哪敢私下认识什么男子,传出去岂不是损了侯府颜面。只是我那日去宫中赏花,正好看见豫王爷与人斗诗,便暗自想着,像那样惊才绝艳,倜傥俊俏的男子,实在是世间少有。若岚儿以后的夫婿能像他,便觉得满足了。”
谢侯爷似乎十分意外,倾身过去,大声追问道:“你说的可是当今圣上的幼弟,豫王爷李徽?”
安岚瞪着眼点头,又好奇问道:“怎么爹爹认识他吗?”
谢侯爷这才察觉失态,连忙轻咳一声,掩饰般地举起茶杯喝了口,又笑着打趣道:“我家岚儿这般的容貌才情,也未必配不起那位豫王爷。”
安岚羞红了脸低头,内心却大大松了口气,经过谢侯爷的反应,她能够推测出,李徽并不知道那位给他送香球的三皇子“娘家表妹”,便是谢宁谢侯爷的女儿。自己的身份还未暴露,无论他们有着什么盘算,她还有机会暗中调查清楚。
一顿饭终于吃完,因为这时正好到了月末,刘管事垂着手走进来,想让谢侯爷去查看本月账房的账目。安岚刚站起身准备离开,听他们商讨日期,突然想到一件几乎被她遗忘的事:下个月便到了前世她与李徽在慈宁寺相遇的日子。
她捏紧了手里的锦帕,突然想要破釜沉舟一次,于是笑着转身道:“对了,爹爹,下个月初八,我想去慈宁寺上香,顺便捐一尊菩萨回来,保爹爹福寿安康。”她说着说着脸便红了,瞥了眼旁边的刘管事,用蚊叮般的声音继续道:“也想问一问自己的姻缘,明年女儿就要十七了,还不知道良人正在何方呢。”
第42章 白狐
“你说, 你想再去一趟慈宁寺?”
关西坊的一间茶馆里,青色的布帘遮住窗檐,李儋元对着氤氲的茶雾一挑眉,语气有些不渝道:“明知道是个陷阱,还要去闯吗?”
安岚扎着灰巾青衫,将茶饼碾碎, 放入瓷壶里待其腾波鼓浪, 然后倒入红釉杯盏, 再搁上些薄荷和橘皮,等着香味冒出来后便双手捧到李儋元面前,俨然一副茶博士的俏皮模样。
李儋元却不伸手,剔透的眸子往她身上一转道:“干嘛?今儿扮小丫鬟?”
安岚眨了眨眼, 故意将茶盏举高些, 煞有介事地压着下巴道:“感谢三殿下赠手炉之恩。”
李儋元见她一副装腔作势的模样差点笑出, 索性把茶盏轻推回去, 懒懒往后一靠道:“怎么不是以身相许呢?”
安岚瞪大眼, 索性把杯子捧回来,吹着杯沿外的白雾自己抿了口,边喝边抱怨:“三殿下, 您也太贪心了吧, 一个香炉就想人以身相许。”
抬起头, 看见李儋元笑得一脸狡黠, 明白他是看自己忙活了半天, 想让她先喝上口茶, 内心涌起一阵暖意,弯腰又替他斟了一杯,直接推过去答了他上一个问题:“他们可以给我做局,我也可以给他们做局,那天我会去慈宁寺,可不会在豫王面前出现。”
李儋元端着茶杯问:“你不出现,他必定也会离开,又能探出些什么?”
安岚微微一笑:“他不会离开,因为我那个侯爷爹也正好会在慈宁寺。”
见李儋元露出疑惑表情,她便解释道:“前世,我定好去慈宁寺进香的那天,我爹说会顺路去城西办事,一路将我送了过去。我后来回想起来,他可能是怕我临时改变主意,会破坏他们的计划。以我爹这么谨慎的人,将我送去以后,必定会留在那里,甚至偷偷看完整场戏才能安心离开。”
她听着瓷壶里再度煮出“咕隆”声,冷冷笑道:“可如果是他亲手送进寺里的女儿,最后却没在大殿外出现,你猜他会不会着急,会不会忍不住与豫王碰面,商讨是哪里出了错?”
李儋元立即了然道:“然后你就可以来个黄雀在后,去偷听他们究竟谈了些什么,再推测出他们打得什么主意。”
安岚点了点头,眉宇间闪过犹豫之色,终是下了决心轻声问道:“阿元哥哥,你那天能在寺里等着我吗?”
她害怕会听到难以承受的龌龊或是丑恶,那时,她不想自己一个人面对。
“好,我在慈宁寺找间禅房等你。”李儋元一口答应下来,然后又微微勾起唇角道:“倒是有些意思,好好一出才子佳人的戏码,偏弄成连环计,各路人马,你方唱罢我登场。”
安岚苦笑一声,低下头幽幽道:“其实,我又何尝愿意这样。”
慈宁寺相遇,曾是她前世最美好的回忆,嫁给豫王之后,她曾无数次回到寺里添香油还愿,感谢菩萨为她赐下那样好的一段姻缘。现在想起,整颗心便如刀割一般,已经结痂的创口,也并不代表不会疼。
甚至,她还有过那么丝微弱的期盼:那天什么事都不会发生,豫王与爹爹之间的谋划和自己无关,虽然这期盼显得无力又可笑,至少能在被血淋淋撕开的裂口之外,留下最后一颗美好的种子。
她深吸口气抬头,然后不满地喊道:“三殿下,你干嘛要笑?”
李儋元心头一慌,连忙压下嘴角,偏头故作镇定道:“没有啊,我笑了吗?”
安岚正憋得难受,这时索性带着哭腔全发泄出来:“我明白,你就是笑我傻笑我笨,朝夕相处的夫婿,竟连他的真面目都看不透。明明是被人精心设计,还蠢得当成是命定姻缘。”
李儋元见她说得眼眶全红了,急得手忙脚乱,连忙走到她身旁哄道:“我真的没笑话你,你哪里会蠢,咳……你别哭了……我给你端茶赔罪行了吧……”
他实在不大会哄人,笨手笨脚地去倒茶,还顺道扫掉了只杯子,安岚被他难得露出的无措模样逗得想笑,擦了擦眼角的泪,总算没有继续哭下去。
李儋元总算松了口气,悬在半空的手掌几乎要落在她发顶,却还是生生停住,握成拳收了回来。正转身往回走,突然又听她哑着声开口道:“三殿下,你说,如果一个人愿意拿命来换你,他对你会只是利用吗?”
李儋元回头,正对上她一双困惑的眼,这是埋在安岚心里最难理解的一件事,尤其是在发现豫王的另一面之后,怎么想,也得不出答案。
前世,豫王领着勤王军冲进皇宫,李行渊被逼自缢而死,李儋元继位为康帝,李徽做了大权在握的摄政王。可谁也没想到,那时宫里竟然还留着徐皇后的余党。某一日,安岚进宫去找自己的夫婿,曾经效忠徐皇后的几名太监、宫女埋伏在过道上,没擒住豫王,倒是擒住了豫王的这位娇妻。
那天,豫王是从朝会上匆匆赶来,那群太监宫女自知活不了,索性豁出去以安岚的命为要挟,逼迫豫王服下他们准备好的毒药。安岚一直都记得,面对群臣的苦劝,李徽只是温柔地看着她,轻轻说了句:“莫怕。”然后毫不犹豫将毒药咽了下去。
那群叛.乱者根本没想到已经权倾天下的摄政王会乖乖服毒,这时惊喜到几近癫狂,让安岚挣脱钳制跑了过去,然后那群人便在狂喜中被乱箭穿心而死。
幸好,太医来得及时,豫王并没有毒发而死,只是在床上昏迷了足足五天,每日都经受着百虫啃心般的痛苦。而安岚不眠不休地陪在他身边,流着泪对他说很多话,不停唤着他的名字。那是她上辈子第一次体检到什么是煎熬与恐惧,也前所未有的领会到:这男人竟对她珍爱若此。
李儋元听完这个故事目光闪了闪,然后轻嗤一声道:“也许他早知自己不会死,惺惺作态而已。”
安岚皱眉道:“可我守在他身边几天,那种痛苦不可能作假,所以毒药肯定是真的。而且那时他已经拿到自己想要的,何必还要用自己的性命去冒险作戏?”
李儋元没有回话,只是蹙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也许前世的这谜团,不到最后一刻谁也没法解开,安岚轻叹了口气,将落在软垫上的瓷杯捡起,仿佛自言般道:“算了,这些事,也许永远也不会有答案,不如不要去想。以后,我只信我看到的事实。”
“安岚。”
就在准备离开的那刻,安岚突然听见李儋元郑重其事地叫了她一声,她奇怪地回头,看见李儋元手指交握,目光灼灼地定在她身上问道:“如果你真的确定,豫王对你只是利用,并非你这一世的良人,你有什么打算?”
安岚仿佛被问住,自从重遇豫王之后,她便一直在追寻问题的答案,却从未想过如果答案真的只写着算计和不堪,她又该怎么做。
她蹙起眉想了许久,才缓缓答道:“我也不知道,可我还有许多事要做,嫁不嫁人,嫁给谁,并不是最重要的事。”
姜氏的秘密她从未对李儋元透露过,他也默契地不去触碰她一直不愿提起的隐情。可这一刻她突然想明白:她对豫王的接近和试探,只是想得到一个真相。可那些对夫妻之情的激动与期盼,早已在这些年的时光里消磨,她不再渴望嫁给他,也不渴望嫁给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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