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死去,黄天当立……”巨大的呼号声在他几乎是难以睁开的双目里传播着震耳欲聋的响度。
“我在哪……”李牧有些彷徨,此时呼唤着李烨,然而一切都坠入了无底深渊一般毫无动静。
“我这是怎么了……”李牧彷徨的感知周围的一切,仿佛时光都在倒转。
随后,又一副画面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刚驶离码头时,身后还是送别声不绝,同船其他行客站在舱外与故亲等辞别,只有他独自立在角落,扶舷不回头看。再行远些,逢一处青山拐角,便瞧不见镇上人烟了。
窈窕深谷里的商船踽踽独行,它那古旧船头被清浪摇打着,木桨有一出没一出地在江面上胡乱拍。戏子倒生得清秀,走路惯端着台步,说话温言细语的,又着了身碧色斜襟软纱长衫,不免被捧茶前来的小厮喊了句“请姑娘的安”。他也不恼,挥挥如女子般纤细的手打发走了。
他名唤尺素,是戏院的老师傅取的,出自“欲寄彩笺兼尺素,天长水阔知何处”,倒有个意境。真名是什么,家在哪里,父母是谁等等,小时候的事他已全不记得了。
在那白墙红苑内是如何度过的自与其他戏子相同,无须消说,只提在十五岁那年误打误撞被推上台,因一曲《百字令》而成了长平红极一时的名伶。他仅仅二十来岁,却已唱了十三年。
可惜今人不才,古人留下的又不多,总是照着点戏的锦册反复在唱,也就心生许多烦腻。深思一夜后,这尺素公子索性把那些戏服首饰等玩物当了做盘缠,辞别教导的师傅们就准备游山玩水去。
素来闻阛川与皇都交界有一地名为滁松,那有个什么“天下第一亭”,这便是他的首个去处。
尺素正看着水下游动的鱼儿打闷,忽听见有女孩的声音从船舱内传出。转身去瞧,是一袭浅红色略绣数瓣桃花的长裙,发间手上等都不缺金银珠宝,向后望时的侧脸有几分耐人寻味的美。看样子是要出到这外面来。
这船本就是在水路上专载客的,人虽不多却也鱼龙混杂,他倒有些好奇那是哪户人家的千金。正当姑娘一脚踏出来,尺素便快步闪进摆桨的暗房,虚掩起黑漆木门。
“哥哥,”苏拉着另一个白衣少年衣袖,青葱般的指甲点向远处的山山水水。“我们快到皇都了吗?”
“傻丫头,还早着呢。”用修长的指骨轻敲一下她的小脑袋,声色是那种符合年纪的清爽。“我们今夜得先在滁松过夜,明日一早换船入都。”
因着窄长游廊上数只画眉一声高于一声的唤扰,澈也就早早地出了房门,用过早膳后便无趣地四处逛着。
微风里一袭白衣,年逾三十却仍是一副良家书生的模样,偶尔在众人围绕中款款而谈,这便是洛府为数不多的幕僚中的楚公子。他自大少爷识学起便居于府上,是好几位少爷小姐的先生,以书与礼见长,乃是大老爷颇为钟爱的门客之一。比起其他的新晋,也算是威望之辈了。
“若要论警君诫臣上的造诣,自然要数阛川的辅正老先生。”只见他慢慢道来,手中上好的玉骨扇轻敲着一旁的石桌沿,“他晚岁撰得一书,名曰《扶王论》,讲的乃是伴君之道,治邦之本……”
偶然路过客院外一片暖红的桃花林,澈记起刚入府那次与众生辩论之事,三房老爷齐聚在此,好不热闹,自己便也好好卖弄了一回。现细细想来,不觉也是感慨轻狂。此时轻风肆起,他迎着阳光站在树下,竟也有几分风流潇洒。
李牧正与那白面书生谈笑风生,便忽闻院门口一小厮恭候着“给小姐们请安。”,方知有人来了,这才齐往那处看。
最先行进的是一顶墨帷青绸小轿,旁边随着五六个周到的小厮侍女,正慢慢穿过这片桃花林。似乎是见着了二人,那轿便停住了,一人忙上前拢帘,扶着姑娘下来。
来者芳龄约莫及笈之年,正是一个女子最善美的春秋。娇而不妖一双盈情目,愁而不蹙一对笼烟眉,肤似棠梨,肩若柳削,微挽青丝如瀑,轻遮纤足点花。白净不比玉璞却自有清冷,貌美不过桃花却过目难忘。
“先生,许久不见。”洛归七温言道。
“在下李某见过五小姐。”仍是恭敬地行了礼,丝毫没有为人师表的架子。一旁的书生也跟着随礼后识趣地默默退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