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呸了一声,继续往上走。
这阁楼从外面看就比较小巧精致,走到里面,除去外头的建筑装饰,这里的空间已经不是十分的宽敞。
是以在第三层,放置一张床榻和一张书案显得刚刚好。
你没听错,三楼上的确放了一张雕花八步床,而且用的是上好的黄花梨木,鹅黄色的纱缦从上边儿垂下来,我隐约看见里面背着我斜倚着一个女人。
一个没穿衣服的女人。
我记得当时第一眼见到那场景,我头皮发麻,脸上发烫,真是进退不得。
是宁公子吗?床榻上的女人轻幽幽地说。
我心想,这应该便是那位小姐了。
于是我低着头,说了声是。心里想,你这是故意要勾引我吗?!
在此之前,我并不是没有被夫人小姐们勾引的经历。因为我是画师,她们可以堂而皇之地在我眼前搔首弄姿,有些胆大的,甚至会将胸衣拉低一寸。好在我这方面比较迟钝,不然,老子早就儿孙成群了!
可今日,这位小姐还未正式见面便脱个精光,确实是让我措手不及。
我呆呆地站在楼道口,就听她说:过来~
我头埋得更低,苦笑道:小生不敢。
她却笑了起来。她笑得很好听,我突然有点儿心动。
你误会了,她仍是背对我,带着撒娇的意味说:人家想麻烦你把帐子拉开嘛,不然,宁公子怎么能瞧得清楚,画得逼真呢!
娘的,我这还误会了呀,这不明摆着勾引我吗?!
话虽如此,可那一瞬间我真的有点儿动摇。一个年轻的裸体女人横陈陈的摆在你面前,说没想法那全是骗人的。
所幸我多疑的毛病及时叫醒了我,心说那女人青天白日的勾引一个大男人,不是有病就是有诈。
索性,找个借口开溜罢了。
没想到那小姐哎了一声,说:我本来只想让公子看见背影,可公子不愿意过来,人家只好自己来了!
然后,我就看见她果然坐了起来。
不知道是哪根菩萨心肠作祟(或者,我那时根本就是被她的软哝细语摄了魂儿),我居然说:还是我来吧。
我把画具放在书案上,一步三思的走过去。
屋里只是在东窗投进一倾阳光,并不太光亮。我走近了,发现纱缦里的女人背影实际上比我刚才在远处看到的更加透骨销魂。
我有一种感觉,如果我那时候扑上去,她一定不会反抗。
可我只是暗暗咽了口唾沫,急忙把目光放到别处去,好不容易才将纱缦挂到两旁。
我埋着头回到书案旁,余光中那小姐又恢复了斜倚的姿势。
她又笑起来,我不知道有什么让她这么好笑,却又不好发问。
不知我神游了多久,就听她说道:请公子开始吧。
我心一横,既来之则安之,一个女人还能把我给吃了!
这样一想,我也就不再瞻前顾后地放不开手脚。麻利地将纸墨备好,开始一笔笔地勾勒她的背影。
那是我头一回画女人*的背影,之前得笔下的仕女全穿着衣服,我完全不知道女人的身体曲线是如此的温软美妙。
我整个心绪都投入到了笔下,脑子里再也没有一点儿杂念。
那位小姐也没有再多说一句,只是静静的倚在那儿,一动不动。
我好像真的误会她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画成了那幅特别的肖像,心里也禁不住松了口气。
小姐,画好了。我对她说。
这时我已经完全可以淡定的注视她,而且完全感受不到一丁点儿的尴尬。
让我瞧瞧。那小姐说着就要起身。
我低下头,正想说待我下楼她再看,不曾想,那位小姐已经下床走了过来。
我那时的样子一定蠢极了,像见鬼似的跑到圆窗下,不敢回头看一眼。
那小姐又笑了起来,而且笑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开心。
这女人有看男人出丑的癖好吧!我禁不住这样想。
宁公子!她又在娇滴滴地喊我。
小姐请自重!我终于忍不住说出了不满。
宁公子~小哥哥~她一边喊着一边靠近我,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如果说之前我还凭着男人的本能对她有些好感,但这时的我已经对她戏弄人的花招厌烦透顶。
反正没穿衣服的人是她,我怕什么!
我咬咬牙,就要转身,那一刹我忽然看见搭在我肩上的手明明是从一只袖口钻出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看见,那小姐周围明明没有衣服的!
我头皮一麻,汗毛都炸起来了。
他娘的她到底是人是鬼,她从哪儿弄的衣服?!
鬼又笑起来,叫我小哥哥。
谁敢做你的小哥哥!
等等,小哥哥~这语气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在如此诡异的氛围中,我脑子里飞快的旋转,突然,一张乖巧的面容就定在了脑中。
我转过身,就看到了那双水灵的大眼睛。
那双让我难以忘怀眸子,却钳在一张妖艳的脸孔上。
我难以置信的问:你是婴花?
鬼笑得像罂粟,人家现在叫连~花~音~!婴花这名字早就不用了!
我没有想到,站在我身后的鬼竟是十年前被独眼张拐来的女孩儿。
她变了许多,变得爱笑了,而且笑起来让人移不开眼睛。
我又惊又喜,差点儿没跳起来,拉住她问:怎么是你?
没等她回答,我又指着她一袭纤丝锦纹仙鹤红袍没好气的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婴花拉着我坐下,这才一五一十的交待。
原来,适才那个裸女并不是婴花,而是她府上的一名奴婢(她已经趁我转身之际溜掉了),她假扮婴花,真的婴花就藏在床榻靠着的一面屏风后说话。
因为我一进来注意全被那裸体背影吸引了,完全没留意到房间最里面还有一个用屏风隔出的空间,而且她们两个人都在同一个方向,隔得很近,我完全没有听出声音不是同一个人发出来的。
可想而知,我适才在这房间里的每一个窘态都被婴花从屏风的缝隙里看了去,她发出莫明其妙的笑声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问婴花,怎么想出这种损招捉弄我的。她颇为严肃看着我,说:试试你的定力。
我有些得意,笑道:小姐满意否?
且见她眼波流动,点一点头。
而今想来,那会子若我能好好揣摩她那句话,兴许后来便不会轻易地掉入那个陷阱,即便是不得不掉下去,起码我还能有时间准备。
我那时候,仍以为婴花还是一位单纯的姑娘。
接下来,在那座阁楼里,我和婴花才算是认真的谈了一些事情。
过去的十多年,我和婴花分隔两地,而且因为年纪太小,我们并有联系。
头些年婴花的姨父王颢来淮汀阁找鹤先生聊天,偶尔还能听见那丫头的消息,印象中她好像是去了什么地方习文。后来王颢调离了长安,也是许多年没有见到了,算是真正断了联系。也许,鹤先生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