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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5节(2 / 2)

剑雨楼大门外,天真无邪的卖花少女扯了扯李怀念的袖子,奇怪问道:“他们嘴里的桃花剑神是谁?”

李怀念憋着笑意,撇了撇嘴。

少女看着走在他们身前的邓叔叔,这个昨天牵着驴一起走入院子的中年大叔,开心笑了,“李大哥,这个名号……听上去就很了不起呢,我听过些说书先生的戏文,那些大侠的名号好像都不如邓叔叔。”

邓太阿转身从少女篮子里拣起一枝桃花,笑眯眯道:“你觉得一个徒弟被人打得两三个月躺在床上的家伙,能有多厉害?所以啊,这桃花剑神也就是听着了不起罢了。”

少女瞥了眼年轻人,嘴角有些笑意。

年轻人恼羞成怒道:“一枝花一文钱!”

中年大叔耍赖道:“没钱,欠着。”

少女突然涨红了脸,“邓叔叔,我……”

似乎猜到少女心中所想的中年人,对她笑着摇摇头,然后嘴里叼起那枝桃花,双手搁在后脑勺上,转身后温柔道:“我邓太阿的徒弟,已经娶到天底下最好的女子了。”

少女羞涩难当,不过邓叔叔这么一说,原本从来不敢奢望与李大哥成为夫妻的她心中的忐忑少了许多。

她又想,这么没有架子的桃花剑神,这么好说话的一个长辈,应该是真的不是那种响当当的江湖大侠吧?

少女突然觉得自己这么认为,很对不起李大哥和邓叔叔,悄悄吐了吐舌头。

这一年的春天,作为李怀念的师父,邓太阿在可算半个亲家的阿草爹娘,在他们家铺子里当起了帮忙的店伙计,迎来送往,攒下了不足十两银子,在离开西蜀益州前往北凉关外之前,又厚着脸皮跟徒弟赊账了二十两银子,用这些钱买了把普普通通的铁剑。

赴凉途中,桃花剑神邓太阿,自年少时从剑冢拔出第一把剑起,生平第一次腰间悬剑而行。

……

祥符二年末,徽山牯牛岗。

大雪坪大雪。

暮色中,一位紫衣女子,独自走出那栋已经成为武林圣地的缺月楼,她撑着一把普普通通的竹柄油纸伞,在漫天风雪中缓缓独行。

徽山一年四季皆是访客如云,游客如织,便是这场姗姗来迟的鹅毛大雪,也没有阻挡他们的登山脚步,只不过在那名紫衣女子出楼后,徽山首席客卿黄放佛便立即通知下人,今日自牯牛大岗登大雪坪入口处设立关卡,无论是闲杂人等还是自身大雪坪人氏,一律不得接近大雪坪,一律不得接近那位突然有了赏雪兴致的徽山山主,违者杀不赦。如今的徽山,身为女主人的轩辕青锋早已不理俗事,两朝元老的黄放佛可谓大权在握,武道修为也隐约有由指玄跻身天象的迹象,这一步跨出,那就真是好似旅人跨过了天堑,像是读书人高中三甲。

这两年的徽山,在离阳江湖上,如日中天。

武评四大宗师里的离阳三人,曹长卿已死,邓太阿踪迹难觅,徐凤年远在西北一隅之地,而近年来好事者评出的离阳十大高手,与轩辕青锋齐名的祁嘉节柴青山寥寥数人,也远不如徽山紫衣这么璀璨夺目,甚至有爱慕者将这位武林盟主美誉为“胭脂宗师”,既是足以登榜胭脂评的美人,又是武道大宗师,整个天下,唯有那个传闻已经殉国的西楚女帝姜姒可以媲美,如今姜姒已死,整座江湖都像要为轩辕青锋感到寂寞。

寂寞得就像今日大雪坪的这场壮观雪景,大雪纷飞,铺天盖地,却仅有她一人观赏。

她在大雪坪崖边驻足远眺,小小油纸伞上铺满白雪。

仿佛美人白头。

这个时候,有一人大煞风景地鬼鬼祟祟出现在大雪坪,正站在缺月楼二楼凝望那袭紫衣身影的黄放佛顿时脸色阴沉,正要飘落出楼,把那个大胆越过雷池的家伙丢进大雪坪外的江水喂鱼,只是让这位城府深沉的徽山首席客卿感到震惊,虽然轩辕青锋没有出声,甚至佳人始终独立于风雪中,没有丝毫动静,可黄放佛偏偏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气势,阻止了他将出未出的出手,对,是气势,而不仅是气机。

黄放佛毕恭毕敬地后退一步,以示自己心领神会。黄放佛百思不得其解,那个不速之客他并不陌生,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总喜欢跟人胡乱吹嘘他跟北凉王徐凤年一起行走过江湖,一起吃过饭喝过酒坐过船,一起去过快雪山庄,还说他们两人是称兄道弟的朋友,好朋友。

黄放佛当然不相信这种荒诞不经的说法,只相信云泥之别的两人是萍水相逢的过客而已,那位年轻藩王不会当真,而大雪坪那个年轻人则太当真。至于他为何能够成功在徽山定居下来,黄放佛也很奇怪,毕竟轩辕青锋做了甩手掌柜后,黄放佛需要处理太多事务,根本不可能去计较一个无名小卒的根脚。现在的徽山分出三六九等,同样是客卿供奉,首尾两人的待遇差距极大,那个年轻人就是徽山最次等的客卿,只在半山腰偏远处有栋小院子,还是跟其他两人一起共住,每月银子不过二三十两,这在徽山山脚的城镇那边,都不够喝顿像样的花酒。

那个年纪轻轻的末流客卿小心翼翼环顾四周,内心忐忑不安,他今天原本是想来大雪坪看看风景的,试着找机会跟同样有此雅兴的江湖前辈们套套近乎,不曾想登山后一路畅通无阻,连个人影都没瞧见,本想打道回府,可都在雪地里走了大半个时辰,又不甘心,就这么浑浑噩噩撞入牯牛大岗,事实上山顶附近的重要客卿供奉都已得到消息,这个年轻人远远没有资格让大雪坪仆役跟他知会一声,于是就歪打正着,给他瞧见了崖边那袭宛如仙人的紫衣。

这是他在徽山寄人篱下后第一次见到她,初次见她还是在快雪山庄,那个化名徐奇的“江湖朋友”,临了跟他说不妨去徽山看看,还说有个喜欢穿紫衣服的女子还算是朋友,去了徽山能有个照应。他当时没当回事,可江湖难混啊,尤其是他这种无根浮萍,到哪儿都只有挨白眼的份,实在没法子,这才瞅准时机,厚着脸皮冒死“觐见”这位徽山紫衣,不曾想几乎抱着必死之心的他,在那女子眯起眼眸一番打量后,大概是确定他没胆子说瞎话后,她竟是菩萨大发慈悲地点头答应下来,他只记得在那双冰冷眼眸的凝视下,他汗如雨下,等她离去很久仍是失魂落魄。后来他就来了徽山,虽说没有一步登天,但终究有了个落脚的地儿,不用在那座江湖里像个孤魂野鬼一样飘来荡去,他也不奢望更多,一年到头吃喝不愁,心满意足。

看到她后,他壮起胆子一步一步艰难前行,不知是雪地难行还是心有敬畏的缘故,身披蓑衣的他走得步履维艰。

当他好不容易走到她身后十数步,一个清冷嗓音轻轻响起,“我只记得你姓黄,叫什么忘了,黄什么来着?”

嗓音不大,可听在他耳中无异于头顶炸响惊雷,原来高高在上如天上神仙的这位女子,还能记得自己的姓氏啊?

受宠若惊的他连忙小跑几步,在她身侧以及身后几步外识趣停下脚,低头弯腰,笑道:“回禀山主,小的姓黄,单名一个荃字……草字头加一个完全的全字,并非泉水的泉。”

曾经在徐奇面前装过一路老江湖的黄荃,早生华发,确实看着就不是个如何讨喜的年轻后生,他安静等着下文,可是许久都没有动静,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恐慌起来,难道是自己的出现打扰了她的赏雪兴致?

她轻轻一抖握伞的手腕,油纸伞面上的积雪顿时乱如飞絮。

她没有转头,只是淡然问道:“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温华的人?”

黄荃诚惶诚恐道:“当然当然,在京城闯下一个温不胜的绰号,跟京城第一剑客祁嘉节交手过,当时连担任兵部尚书的棠溪剑仙卢白颉,也对那温华青眼相加,可惜后来突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如今山脚的说书人都说这位绝世剑客是徐奇……哦不,是新凉王的好兄弟,为此那位王爷还用温华的剑招在西域,一剑就把同样是武评四大宗师之一的拓拔菩萨给打出了城。”

她又问道:“那你羡慕不羡慕?”

黄荃讪讪笑道:“自然是羡慕得很,我也曾勤苦练剑,可惜不是那块料,很快就荒废了,就会几手三脚猫的功夫。”

说到这里黄荃略作停顿,小心翼翼道:“小的能够在徽山蹭吃蹭喝,是山主菩萨心肠,小的这两年丝毫不敢忘记山主的收容之恩。”

她不置可否,嘴角悄然翘了翘,自言自语道:“虽然姓温的那个家伙很惹人厌,不过温华的确就只有一个温华,对那个人是这样,对我也是差不多。这辈子再想遇到这种……混账王八蛋,应该很难了。”

山巅风雪太大,黄荃哪怕竖起耳朵,也根本听不清楚她的细碎呢喃。

她似乎失去了说话的兴趣,直截了当道:“想必你也知道,那个人送了很多听潮阁秘笈到我的缺月楼,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要么让你随意挑选一本秘笈,然后下山去闯荡,要么安分守己在我徽山做个不入流的客卿,虽然一辈子衣食无忧,但也无半点前程可言。你不用说话,点头就是选择第一个,摇头就是选择后者。”

极其碎嘴的黄荃下意识想要唠叨几句,可是不管如何使劲都说不出半个字,然后猛然间惊醒,满头汗水,赶紧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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