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们熟练地上前,准备把贺礼全部都搬到库房去,然而他们才将贺礼拿起来,沈诀就出声叫住了他们。
他转过身,盯着一众小厮手中的贺礼看了半晌,吩咐道:“把这些放到我的房间。”
小厮们互相对视一眼,虽有疑惑却也没敢多问,只低头应了声是,便有序地转身离开。
今日来沈府道贺的人有许多,大部分都是朝中的同僚,自从皇上给他升了官之后,这些朝臣们便时不时地找机会同他套近乎,他自然不能冷眼相待,但仍然保持着分寸,对每一个人都不冷不热,不过分亲近。
久而久之,他们也都了解了沈诀的性子,不再像一开始那样热情,不过今日是他的生辰,不管他们是出于真心还是出于客套,总归都还是来了。
在这一群人中,当属袁大人自认与沈诀最为亲近,因为沈诀曾经主动找他帮忙,虽然“买卖不成”,但仁义还在,所以他便觉得,自已与沈诀,是与其他官员不同的。
沈诀并没有准备将这一场生日宴大办特办,所以在众人用过午膳之后,又各自寒暄了几句,便一一告辞。
袁大人故意落在最后,等到人都走的差不多的时候,他这才来到沈诀身边,勾住他的肩膀,故作亲密道:“沈兄,跟你商量个事儿如何?”
沈诀眉头轻蹙,侧身躲开他的胳膊,淡淡道:“袁大人有话直说。”
上一次见他,他还是一板一眼地叫自己“沈大人”,这会儿倒直接唤成“沈兄”了,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就是不知这袁大人,心里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了。
袁大人呵呵笑了两声,道:“别这么见外嘛,咱们好歹也有点交情不是?”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侍女和小厮们都没有朝这边看过来,这才压低了声音道:“这不是再过一阵子就到年底了吗,皇上定下的规矩,沈兄你也是知道的。”
他这一开口,沈诀便大概猜出来了他的目的。
果不其然,袁大人接着道:“我是武官,你是文官,咱们两个相互帮衬帮衬,也不求得什么一甲,就把这事儿给糊弄过去就成了,你看怎么样?”
袁大人虽然看起来不怎么靠谱,可是这个提议,倒还真的有些可取之处。
皇上在年底设置考核的目的,本意是想鼓励朝臣们文武双全,顺便为来年搏一个好彩头。他虽然不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若真的比试起来,只怕是要落后不少人了。
万一他在年底的比赛中落败,事情传到后宫,叫宁宁知道了……
沈诀薄唇紧抿,迎着袁大人期待的视线,轻轻点了点头,
“那便依你所言吧。”
送走了袁大人,沈诀没有立刻转身回府,而是站在门外,静静凝视着南边的那一条路。
这条路,是通往皇宫的路,顺着这个方向一直望过去,隐约还能看到高大的宫城。
方才锦心的话虽然还没有说完,但沈诀也能猜出来个大概。
她无非就是想说,宋湘宁今日在宫中陪着温琼瑜,所以不能过来参加他的生日宴。
只不过,他的心中却还是存着几分希望。
或许,她只是不想在人多的场合出现,等到宴席散了,她就会过来的。
沈诀在门口站了片刻,却还是没有回府的意思,小厮也只得一直把门开着,不敢多问。直到路过的行人都向他投过来异样的目光,他才收回自己的视线,默默转身回去。
小厮等他进来,便伸手将门给关上,沈诀走了几步之后,突然回过头来,认真吩咐道:“若是有人来敲门,一定马上过来回禀我。”
小厮虽然不知他为何会有此吩咐,但仍然恭敬地点了点头,应道:“小的记下了。”
然而,沈诀坐在屋内一直等到晚上,也仍旧没有等到门口小厮的回禀。
月亮高高挂在天上,晚风徐徐,沈诀坐在院中,竟感受到了一股难以抑制的凄凉。
这么晚了,宁宁总不可能还在祈祥殿陪着温琼瑜吧。
所以,她是真的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沈诀从桌上拿过来一卷画,接着烛火和屋檐下灯笼的微光,将画卷轻轻展开。
这画出自前朝名家陈朗,京城中多少风雅人士求之不得,听说是朝中一位臣子,知道先帝喜欢,所以花了大价钱买回来,在先帝的寿辰之上献出的。
而现在,宁宁将这幅画转赠给了他。
他想不出,自己在她心中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地位。
如果她毫不在意他,为什么会将这样珍贵的画送给他,可如果她真的在意,又为什么不亲自过来……
同和走过来向他行礼,打断了他的思绪。
“大人,天色已晚,您早些歇息吧。”
沈诀没有回他的话,而是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大人,已经戌时末了。”
戌时末……
从前,宁宁还在沈府的时候,这个点往往已经洗漱完,趴在床上看话本子了。
她才嫁进来的时候,因为念着每日的晨昏定省,所以不敢晚睡,后来早晨的请安免了,她便一日比一日睡得晚。
他一般不会对她的行为有太多的干涉,除非有时候她真的看得入了迷,忘记了时辰,他才会在深思熟虑之后,小声地开口提醒。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露出讨好的笑,拽着他的袖子轻轻摇晃两下,再比出一根手指,信誓旦旦道:“我就再看一刻钟。”
原本,她看书会忘记时辰的次数少之又少,可是自打他提醒过后,她“忘记”的次数就越来越多,后来,他基本每每到了亥时一刻,便会主动出声提醒。
那时候他从未对此多想,只当是她喜欢看话本,可是现在回想起来,有时候她明明已经困得哈欠连连,眼睛都快要睁不开,却还是等到他出声提醒之后才睡。
或许她从来都不是看书看得入了迷,而只是在等着他主动与她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