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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太医 第99节(1 / 2)

“多早晚走?”热炕头太舒服,黄卞迅速昏昏欲睡,只凭借仅存的一点理智问道。

洪崖打了个哈欠,“这小子不放心,要再停一个月瞧瞧。”

经过总结后发现,这瘟疫并不是染上之后立刻发作出来的,短则三五日,长则八/九天才出现苗头,洪文生怕有漏网之鱼,万一他们走了,这一仗不就白打了吗?

太困了,黄卞抬手往自己脸上甩了个巴掌,火辣辣的刺痛短暂地唤回一点神志,“是这么个理儿,况且这会儿你们想走也走不得。”

只有真到了远平府才知道什么叫春脖子短。

这里的三月压根儿跟春天不搭边,清明都过了,放眼望去全是茫茫白雪,那些树和草地的绿色也是斑驳,只零星憋出来几颗嫩芽。冷不丁一看,还以为刚入冬呢。

大小道路都冻得结结实实,各处官道、驿站也只好扫出一条细细的窄路来专供往来加急文书奔走,若是大部队马车,一准儿堵在半路上。

一群腮帮子烧得通红的大夫们齐齐撑着脖子看黄卞,纷纷冲他竖大拇指,十分钦佩。

对别人狠算什么啊?敢甩自己耳刮子真是真绝色。

“田家那头怎么处置的?”有事儿忙着的时候还好,现在事情一了,洪文才算真正体会到何谓归心似箭,若不是道路不通,他早飞回去了。

也不知何家人怎么样了,长公主怎么样……

现在他梦里都没旁人了,白天晚上都觉得有块平安牌在眼前晃荡。

耳刮子的作用正如潮水般褪去,黄卞昏昏沉沉道:“田满和两个副手都就地砍了,家中知情者没为官奴,余者依据程度轻重各有惩罚。陛下有旨,田家人自田满起三代为贱籍,五世不得科举,永世不得进京。”

众人都跟着倒吸凉气,嘶嘶声不绝于耳。

隆源帝轻易不动怒,可一旦动怒就是个狠的:五世不得科举,永世不得进京,这就生生断了这家人的前途了。说句不中听的,就算没有外力干涉,田家能不能绵延五代还两说呢;可如今圣旨一下,直接就把最后一点念想掐断了。

另外,隆源帝借着此次机会将全国各地的佛寺、道观都梳理了一遍,还真揪出来不少挂羊头卖狗肉的腌臜事儿,杀的杀、撵的撵,又收缴上来不少赃款和归属不清的土地,又下令这些地方从今往后不得随意炼丹配药。

******

转眼进到四月,疫情没有再复发,原本灰突突的山头也披了绿裳,夜里睡觉时已经能听见潺潺流水声。那是冻了大半年的山川河流开始复苏。

过去几个月的兵荒马乱仿佛是一场噩梦,现在梦醒了,一切照旧。

洪文等人决定后天就启程。

得知他们要走,流民安置区的百姓都掉了泪。

大家一穷二白,也没什么好感谢的,就都跪下磕头。

“我们都给几位立了长生牌,日夜供奉祷告,求老天开眼,保佑几位大人平平安安的……”

莉娜等一群小孩子围在洪文身边,眼巴巴看着,“洪大夫,您还回来吗?”

小半年下来,他们的汉话已经说得相当流利。

洪文摸摸他们的小脑瓜,“回。”

若以后还在太医署,若有机会来东北,谁也甭想跟他抢。

若不在了,自不必说。

莉娜两只蓝眼睛里蓄满泪花,瘪着嘴巴问:“一定?”

洪文用力点头,“一定,我们拉钩好不好?”

“什么是拉钩?”莉娜不明白。

洪文笑道:“就是说好了就不会变,一定要做到。”

一群小孩儿恍然大悟,纷纷嚷道:“我也要拉钩!”

程斌等人则在跟大人们道别,黄卞则指挥着人在新垒的城墙上镶嵌匾额,“医镇”两个铁画银钩的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个镇子全赖诸位才得以保全,从今往后,就叫医镇了!”

离开时,全镇的人都出来送行,这里不再是临时拼凑的安置点,而是上了正经地方文献的城镇:医镇。

再走出去几十里,濛濛薄雾中渐渐现出来路边整齐的队列,程斌盯着那飘扬的军旗看了眼,惊喜道:“是康将军!”

无数士兵分列在道路两旁,沉默地目送他们远行。

康雄,王西姆,死鸡……熟悉的不熟悉的都来了。

谁也没说话,只有春虫低低的鸣叫,合着军旗在空中的猎猎作响,传出去老远。

马车吱呀吱呀穿过军阵,忽听康雄扬声道:“擂鼓,吹号,唱军歌,给这些英雄送行!”

乳白色的晨雾中,鼓点伴着低沉的号角声荡开来,像来自远古的呢喃,庄重而肃穆。

军歌并非经常听到的那一首,舒缓悠长,哪怕不听歌词也能体会到里面浓浓的不舍之意。

洪崖忽叹息道:“是当年硕亲王写的。”

在这遥远的东北之地,已经湮没在历史长河中的人物神奇地与活着的人交汇了。

又往前走了几日,回家的期盼逐渐冲淡了离别的伤感,所有人脸上都挂了笑意,眼底洋溢着快乐。

要回家了!

但洪文反而睡不好。

他时常于梦中惊醒,或梦见疫情卷土重来,或梦见尸横遍野,或是……嘉真长公主与自己擦肩而过,渐行渐远。

少年不知愁滋味,以前总跟着师父四海为家,如今竟也有些近乡情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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