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沈谣总觉得这笑容里透着一股哀伤。
萧翀将她耳边碎发别至耳后,淡淡道:“去吧,早些回来。”
她与姬如渊有约在先,此刻也不好耽搁,遂点了点头,带着丫鬟施施然出了门。
如果她回头便会看到青年眼中难掩的落寞与伤痛。
萧翀看着她的背影许久直至人消失在朱红大门外,他有些恍惚,记忆中垂髫的小姑娘,似乎在自己一觉醒来,长成了姿容绝艳的女子。
她再不是那个懵懂无知,不通庶务的小丫头。
太白楼临街的窗户旁,姬如渊看着街上车水马龙,眼睛却是空茫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连沈谣何时进了屋子都未曾发觉。
“咳!”沈谣故意发出声响,姬如渊这才回过神,目光还有些迷离,“嗓子不舒服吗?”
沈谣白了他一眼,“你我也不必绕弯子,你有什么法子救武清妍?”
“真是无情,这便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姬如渊说着话,人就走到了跟前,因着前几次的阴影,沈谣立即伸手阻挡他继续靠近。
“说话就说话,你离我远点。”
姬如渊眼底闪过一丝怒意,他天生反骨,偏就学不会听话,反而更进一步,沈谣立即唤道:“青竹!”
守在外的青竹破门而入,人还未到近前便被姬如渊挥袖掀翻在地。
他的手用力抓在她的手臂上,眼中没了往日的笑意,他冷冷道:“你敢来便应有此觉悟,我对你从来都是志在必得,你逃不掉的。”
“疯子!”沈谣试图甩开他的手,试了几次却被他越抓越紧。
她蹙眉,忽然娇声道:“你弄疼我了。”
姬如渊盯着她那种昳丽的娇颜,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你很聪明。”
聪明到面对他这样喜怒无常的杀神已然可以轻松自如地掌控他的情绪,知道如何从他手中逃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沈谣有些后悔,她觉得自己就不该来,姬如渊就是条疯狗,明知自己已经嫁人,还屡屡挑衅,她有些无力地说道:“我人已经来了,说说你的条件吧,你要如何才肯出手救武清妍。”
姬如渊凝视她的眼睛,异常认真地说道:“我要你与宁王和离。”
沈谣觉着好笑,于是她嗤笑出声:“然后呢,和离了嫁给你?”
“不!”姬如渊眼底闪烁着异样的光,像是沉沦在忘川河的幽深罪恶,又似沉迷于幻境的魅魔。
他双手抓住她的手臂,蛊惑道:“我要你出家做女冠子。”
沈谣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你有病吧!”
她以为他会恼怒,谁知道他听过之后,忽然放开她的手臂,扶着窗柩大笑起来:“是啊,我有病!我若不是有病为何会对……呵呵……”
他笑得痴狂,笑弯了腰,笑得眼泪都溢出了眼眶。
沈谣从未见他如此失态,他言语断断续续,笑声中透着绝望与无助,投向她的一瞥更是万般孤寂,将她定在当场。
然而,下一刻他又止了笑,紧紧盯着街对面立着的男子,神情古怪至极。
沈谣被他神情吓到了,顺着他的视线瞧过去,竟然看到了自己的父亲魏国公沈翕。
她被吓了一跳,自己与外男私下见面还被亲生父亲抓个正着,这叫她脸往哪里搁。
来不及商谈如何营救武清妍,沈谣对青竹道:“快,我们从后门走,千万不能被父亲抓住。”
姬如渊却没走,他甚至命店小二送了酒上来,一个人坐在屋内自斟自饮。
沈翕不请自来,坐到了姬如渊对面,同样为自己倒了杯酒。
两人谁也不说话默默吃着酒,直到一壶酒见了底,沈翕将酒杯搁在桌上,站起身欲走,到了门口却又停下脚步,叹了口气道:“放手吧,有些东西从一出生就注定了。”
姬如渊手微微僵了僵,即便她没有嫁人,以锦衣卫与清流的政治立场,他们之间也没有可能。
复又叫了小二上酒,他也不知喝了多少酒,然而与旁人不同的是他这酒却是越喝越清醒。
锦衣卫诏狱。
姬如渊坐在刑架前劈竹篾,鬼手李正拿着各种刑具在秦文颢身上比比划划,一声声惨叫不绝于耳。
被折磨得实在受不了的秦文颢喘着粗气道:“姬如渊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你真的不想知道吗……”
“你想想你这些年受的苦,你真的不想知道他是谁吗……”
姬如渊却是连眼皮都未掀一下,倒是他身边的鬼手李咂摸着嘴道:“大人这是又有兴致做人皮灯笼了?”
秦文颢似乎被吓到了,忙扯着嗓子道:“我告诉你,你的父亲是……啊……”
他的话还未说出口就变成了惨叫,一枚削得锋利的竹签子洞穿了他的肩膀。
姬如渊瞥了他一眼道:“再让我听到与案情无关的话,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回到魏国公府已过晚膳时间,沈翕路过紫藤院时略作驻足,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儿经下人提醒才回过神继续向老夫人的松鹤院行去。
老夫人闻听他还未用晚膳忙让人准备了夜宵,母子二人说着家常,不知怎么就说到了一直流落在外二十多年的长孙。
“母亲,我找到他的下落了。”沈翕忽然起身跪在老夫人脚边,沉声道:“是儿子无能,那孩子他已经不在了。”
“什么?”老夫人本要起身扶他,却被这句话惊得坐回到软塌上,颤抖着手指着他道:“先前不是说找到了,怎么又没了?”